长发为君留

谨以此文献给孩子她妈,感谢一路有你。二十春秋,寒来暑往,相濡以沫,从未远离。还记得吗?我说过的,当我们老了,都走不动了,我一定会牵着你的手,相互搀扶着,一起去看夕阳。

2000年的初春。和平常一样,工厂班车徐徐停靠在静兰桥头的报刊亭旁,我下了厂车,顺手从报刊亭里摸出了一份报纸。转身走到马路边上,周边路人行色匆匆。有些人,擦肩而过,就过了。有些人,走着走着,就散了。我相信,冥冥中,注定有一个人,遇见了,将会携子之手,结伴而行,一起走完余生的路。

转角处的那家店铺门口,不知什么时候多了张竹椅。我快步上前,正待坐下,一个轻柔的声音传来。“你来了?”一回头,一个短发女孩面带微笑正对着我,有些面熟。“嗯”,我随口应了一声。她接着说道“菜买好了,在后面厨房里”。我一怔,猛然记起,原来她就是昨天饭局上的那女孩。

昨天,朋友请客,摆好一桌酒菜却迟迟不肯开桌,说是在等一个朋友。我反复翻阅着手中的报纸。一位女孩终于姗姗来迟,口中不停地道歉着,说是实在走不开。席间,他们高谈阔论着,我低着头,依然反复在翻转着手中那份报纸。向来不喜欢短发的女孩,更不喜欢不守时的人。恍惚中,听到朋友夸起我的厨艺来,莫名其妙,我唯有尴尬地陪着微笑。心里在努力回忆着,上个月用过的,扔在厨房里的那个碗,到底洗了吗?临走时,朋友打了个眼色,对我说,明天,你过去好好表现一下,就在对面马路新开的那家店铺。我默不作声,逃也似的走了。

我回过神来,听那女孩又说道:”我实在没时间,麻烦你一下。”原来,昨天她也确实是在忙的了。迟到的事,顿时释怀了。

我走进后间厨房里。空间虽仓促,物品却摆放整齐且干净。油盐柴米等一应俱全。我手忙脚乱地忙活起来。吃饭了,我们面对面坐着,都默不做声。后窗不远处草丛里,一只不知名的虫子在悠闲地鸣叫着。我低着头盯着自己的脚尖,隐约看到她轻皱着眉头,不停地拨弄着手中的筷子。菜是好菜,都给我弄成这糟糠之味了,唉……

终于吃完了,我快步走向门口。突然,听她说道:“明天,你还来吗?”迟疑了一会,我下意识点了点头。

返回宿舍的路上,天色渐暗。那条熟识的小道,旁边草木不知不觉地茂盛起来。透过山脚处的小树林,隐约看到单位宿舍大院。别人家灯光亮堂,唯独我那间,漆黑一片,格外寂静孤独。忽然,路边惊起一只鸟儿,朴愣朴愣地擦过树梢,没了踪影。它一定是急着归去和家人团聚吧。不由记起那首词:“平林漠漠烟如织,寒山一带伤心碧。暝色入高楼,有人楼上愁。玉阶空伫立,宿鸟归飞急。何处是归程?长亭更短亭。”

回到宿舍,我捡起毛笔,题了一行字:“长发为君留”。贴于书桌的正上方墙上。

未曾想到,那次不经意的停留,生活轨迹从此改变。原来,爱情,并非都象哲学家说的那样,始于最初男女双方的惊鸿一瞥。也可始于油盐柴米,平淡如水。没有大江东去,惊涛拍岸的磅礴气势,却如山涧潺潺小溪,澄澈流长。遇见,是一种缘分,更是一种幸运。心心相惜,皆因彼此善良。我怕你不好,你随我喜好。

日子,就象上班、下班、做饭在不停地复制,粘贴。那天中午,我正在工厂里忙碌着,突然接到她的电话,“你快来店里一下”。来不及细问,我匆忙赶到店里,看到一片凌乱。她说到:“和房东谈崩了,这店不开了。快收拾东西,咱搬回家吧”,“家?”我傻傻应了一句。她白了我一眼,然后低头赧颜一笑,默不做声。

晚上,她披散着头发在厨房里忙碌着,长发已悄悄过肩了。突然记起那个碗,我再也无法得知,之前,它到底洗过了吗?从此以后,书桌上方,又多了一行字:“散发待君束”。

几年后某天。吃罢晚饭,我偷偷溜到阳台上,摸索出一支烟,正待点上,耳边传来一声吼叫,透过好几个房间,“你还不戒烟!明天我就把头发给剪了!”我苦笑着,把香烟塞了回去。一个女童幼稚的声音随之传了过来:“妈妈说话不算数,这话都说了好多遍”。我似乎看到窗外的树梢上,那只宿鸟,正在急急掠过。“老兄,过得还好吗?”

多少人曾爱慕你年轻时的容颜, 可知谁愿承受岁月无情的变迁。 多少人曾在你生命中来了又还, 可知一生有你我都陪在你身边。

初闻不知曲中意,听懂已是曲中人。已幸运有你,愿一生有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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