幼时总以为星星住在云朵的缝隙里,直到某个槐花纷飞的傍晚,我看见母亲踮脚摘晾衣绳上的校服。夕阳穿过她的指缝,碎金般的光斑跳跃在袖口——原来我的星光,早已藏在她的掌心。
“我们小怡是大姑娘啦!”母亲总爱揉乱我的刘海这样说,却在我碰倒水杯时眨眼笑道:“碎得好,岁岁平安呢。”她说话时耳畔的珍珠发卡轻轻摇晃,映得眼角那颗泪痣也亮晶晶的。父亲像旧挂历上泛黄的风景,而母亲永远是鲜活的油画:左手拎着滴水的莴苣叶,右肩挂着妹妹的毛绒书包,帆布鞋踩过水泥地,脚步声清脆如星子坠入银盘。校门口那棵老槐树记得她年轻的模样,碎花裙摆扫过青砖缝里冒出的野花,我和妹妹追逐的笑声在她身后串成银河。
同学总好奇我有个“会魔法的妈妈”。她们没见过她深夜伏在书桌前的样子,笔记本电脑的蓝光映着她专注的侧脸,指尖敲击键盘的节奏像星星眨眼。我的书包夹层藏着秘密:每张考卷边角都画着加油的小太阳,忘带的文具总能在她递来的水果盒底找到。那次暴雨突袭,她举着云朵图案的透明伞冲进操场,雨帘中她的白衬衫像月亮漂在墨色天空。
初春的傍晚,我偶然翻出阁楼角落的素描本。泛黄纸页间跃动着穿芭蕾裙的少女,裙摆晕染的水彩像星云流转。“妈妈以前是银河里的精灵吗?”妹妹的童言让她笑弯了腰。她没解释画册为何蒙尘,却常在晾晒床单时带我们玩影子游戏,棉布在风中鼓成船帆,我们的手影在布浪间化作翱翔的星鸟。
如今我总在放学路上仰望天际,看晚霞如何将她的等候染成暖色。她不必用深奥道理指点迷津,却把智慧藏进生活褶皱:烤饼干时说“耐心等待才能收获甜蜜”,浇绿萝时念叨“向下扎根才能向上生长”。那些细碎的话语像星砂,撒在我青春的夜空里,连成若隐若现的航迹。
槐花再度缀满枝头时,我终于读懂母亲眼里的星光。她把年少时的星辰梦揉进柴米油盐,却让每粒白米都裹着月辉的清甜。校服袖口处,她新缝的星星贴布泛着柔光——那是独属我的护身符,是永不熄灭的温柔路标。
拐过最后一个街角,老远就望见阳台晃动的身影。母亲探出身子挥手,薄荷绿的围裙带子被晚风掀起,发梢沾着面粉像落满星尘。推开门,烤箱的暖香混着键盘轻响扑面而来,她转身时屏幕微光映亮笑容:“饿了吧?今天有星星形状的蛋包饭哦。”
此刻窗外星河低垂,而我的宇宙永远亮着最暖的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