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回——降生
雍正十一年,癸丑。
正月初一,平谷县杨家堡杨万宁家中,人头攒动,好生热闹。屋内杨夫人躺在炕上,大汗淋淋,稳婆和婶子们忙着热水、铜盆、剪刀、垫子等物。杨万宁在院子里来回踱步,眉头扭作一团,坐立不安。不多时,一声啼哭,男婴呱呱坠地。他眉展颜开,抬步就要冲进屋中,本家二婶子一把拦住他:“急啥呀,你媳妇现在不能受风。”
三月十一,杨万宁设宴大摆儿子百日酒,族内亲戚都来捧场,人人都夸杨老四好福气,大年初一得个大胖小子。酒过三巡菜过五味,杨万宁双腮微热,眉开眼笑的向大家敬酒。杨夫人抱着孩子在屋内,正与七大姑八大姨聊着家长里短,杨万宁走进屋来让媳妇抱孩子出去给族长敬酒。
杨家族长曾是康熙早年间的举人,人称杨解元,可谓学富五车,小辈们的名字均是由他来起。按辈分来算,杨万宁都要向族长叫一声叔爷。如今杨万宁也有孩子了,族长看在眼里乐在心里,心道老杨家早年间在这里开枝散叶,现如今子孙满堂。
杨万宁夫妇抱着孩子给族长磕了三个头后,整个庭院安静下来了,一双双透着喜悦的眼睛都望着族长,看他老人家要给孩子起个什么名字。族长捋着三绺白髯,看着襁褓中的娃娃说道:“癸属阴之水,丑属阴之土,土水相冲,不随行辈字排。单名为枫,取字赤元。”
不知是机缘巧合还是天道昭昭,羽化界的炼器鬼才杨枫,转世投胎仍叫杨枫。幻之秘境中的上古三兽曾将一玉牌放于杨枫胸口,那玉牌就是古神器飘渺佩,封印着杨枫上一世的记忆,如今已化作胎记烙在小杨枫的胸前。
时光荏苒,转眼五年过去。因为小杨枫聪慧过人,三岁识千字,四岁倒背弟子规,族中便让他五岁入学堂,与族内其他弟子一同学习诗书。这一天,学堂先生身体不适,只上了半日的课程就回家休息了,下午孩子们都跑到后山去玩了。
杨枫年纪最小,学堂中的孩子都是他的兄长,甚至还有叔伯辈分的,大家说去哪儿他也就跟着去了。跟着堂兄表兄们打打闹闹、捉虫扑蝶,不知不觉地来到后山深处,眼看日头渐落这才回过神来。他们从来没有跑到过这么远,显然是不认得回去的路了,一个个都看着年纪最大的孩子。
其中一个开口问:“九叔,你还记得怎么回去么?”
那个被唤作九叔的孩子叫杨万谷,不过十一二岁,此刻也慌了神。他应道:“林子太深,咱们玩耍得过头了,我也不记得路了。”
孩子们渐渐聚在一起,眼中尽是恐惧之色,有几个年纪尚小的竟抹着眼泪。因为他们总听族里老人们讲,这后山老林中曾有猛虎出现,人畜伤及甚多。虽说已有几年太平,但听得多了,自然怕了。更有甚者,吓唬他们说这里有妖怪,叫小孩子们怎能不怕。
杨万谷环顾打量了一圈,万幸人都在没有走丢的,开口喊道:“别哭了,跟着九叔走,趁日头没落山咱们能走出去。”说归说,他自己心里也怕,也算是给自己打气。
杨枫看看太阳,对杨万谷说:“九叔,我记得咱们过了一条溪水,那溪水是学堂外东山坡的,学堂定是在西面。咱们跟着日头走,就能回去了。”
杨万谷一拍脑门,说:“我怎么把这茬忘了,走!都跟在我身后,别走丢了。”
杨家堡相传是宋朝杨家将分出来的一支,因此族中之人都会使几招枪法。族长曾言,若哪家子弟过了武考乡试,方可进内堂观习正宗的杨家枪谱。杨万谷折了一根齐眉高的树枝攥在手中,时不时舞动几下喊两句招式,不知是给身后的孩子们打气还是给自己壮胆。
太阳渐渐地落下去了,虽说是在五月,可酉时一过山林里还是显得阴暗,虫闹蟋鸣交织在一起更让孩子们害怕。哗哗的流水声传到他们耳朵里,一个个脸上都兴奋起来,叫喊着:“可算到学堂了”。孩子们一哄上前,争先恐后地向流水声跑去。看到水后一个个都傻眼了,这是一个三四丈高的小瀑布,并不是学堂东面的那条溪水。
有胆子小的又哭起来,边哭边说:“九叔,我们是不是迷路了,这里会不会有妖怪啊。”
杨万谷啐了一口,说道:“呸!子不语,怪、力、乱、神。反正看见水了,跟着水走,就快到家了。”
沿着溪水又走了将近一个时辰,已经到戌时了,天色基本暗下来。杨万谷远远地看到了麦田,高喊了一声:“到家了,快走!”。一个个都像被狼撵着一样奔向村庄。
在村口已经有大片的人群聚集,准备着火把要去找人,看见孩子们都跑回来,也算把心放下来了。责骂与哄逗声中,有人叫了一声:“万谷,看见我家枫儿了么?”
树林间,火把跳动,呼喊声此起彼伏。
跑去后山玩耍的十几个孩子,唯独杨枫没有回来,这可把杨万宁夫妇急坏了,村里组织了一大批人前来寻找。杨万谷也是懊悔极了,往回走时还特意查看了一下人数,怎么也想不通给他出主意的杨枫会走丢。他不知道杨枫并没有走丢,而是在瀑布那里出现了意外。
瀑布旁伫立着一面大石,石头后有个地洞口,被杂草落叶掩盖着。当时杨枫走在最后,他发现巨石后面好像有光芒闪动,便独自走去想看看怎么回事。杨枫来到巨石后,一脚踩空掉落下去,发生得如此之快以至于没人看到。那时孩子们哭哭闹闹有些杂乱,他们走后都没有发现少了一个人。
潺潺的水声在洞内回荡,杨枫躺在地上,神色安然。洞内有一颗陨铁,发出幽幽青芒映着他稚嫩的小脸。此时杨枫身旁还有一人,头挽发髻身穿青袍手持拂尘,一缕黑色的山羊胡,看面相大概有四十岁左右。那道士盯着陨铁,心道:“当年那束流星想必就是这九天陨铁了,寻了五年可算找到了。”他低头看了一眼杨枫,观其呼吸平稳应该没有大碍,便专心打量起这陨铁了。
那道士心中暗喜,如此之大的陨铁,不知能炼多少宝器。看着陨铁泛出的青光,他知道这绝非普通陨铁,即便是炼制出灵器也未可知。道士欲将手放在陨铁上探查内部,可刚刚施放真气就被陨铁弹了回来,震得他丹田翻腾,好半天才回过神来。心惊:“好凌厉的先天灵气!这回真是捡到宝了。”他意守丹田,运足了真气再探陨铁。
当那道士转醒过来,已经是一个时辰之后。
他擦了擦嘴角的血,满眼懊悔地看着陨铁。心道:“悲哉!悲哉!想我修行两百年,连探其究竟的资格都没有。罢了,我命中无此宝贝,先看看这孩子吧。”他将手搭在杨枫脉上,发现脉象平和有力,根本不像是晕厥过去,好像是舒舒服服地睡大觉。他感到有些蹊跷,便微微探出真气,要查看杨枫的脉理。当真气顺着脉理走到胸口时,道士大惊失色,火燎一般将手缩回。
道士心中大惊:“仙灵之气!这孩子怎会有仙灵之气,竟然比我这拂尘中的仙灵之气纯上百倍!这拂尘可是祖师爷飞升前用自身仙力重新淬炼过的,仅凭那一丝仙灵之力,就生生将一个上品宝器提升为中品灵器。这一个娃娃,怎么可能有如此纯厚的仙灵之气!”
再看杨枫,他的一只小手紧贴着陨铁,陨铁中的灵气竟主动流向手掌,滋润着幼小的身体。道士点了点头,心中释然:“此子绝非凡人,定是神仙转世,这陨铁中的神物想必也是有主之物,难怪贫道窥探不得。”他对着睡着的杨枫深施一礼,口念:“上仙恕罪,愚人妄想染指上仙之宝,弟子失礼了。”说罢便将杨枫抱起,飞身一跃,向着杨家堡方向踏风而行。
亥时一刻,大伙仍在山林中仔细地搜寻着,一阵鼓声传彻山谷,人们都松了口气,这是村东头破旧校场上的大鼓,听鼓声是农忙时节收工的鼓点。跟着杨万宁一起的几人都安慰他说:“四哥你听,肯定是找到小枫了,这回放心了吧。”
进山的人陆陆续续赶回来,杨万宁直奔家中,见院里有不少人,开口问道:“怎么样了,我家枫儿回来了么?”几个年纪稍大的的中年人看到他回来,拉着他说:“老四别着急,小枫回来了,族长在堂屋等你呢,有话和你说。”杨万宁略感惊奇,虽说小枫走丢对他来讲是天大的事,可对全族来说不至于惊动族长啊,想着就走到了堂屋里。
族长和族中其他几位老人均在屋中,杨万宁更是奇怪了,族中老辈怎么都来他这后辈家中了。施了一礼,杨万宁开口回事:“拜见族长。”
族长正和几位老人讨论着什么,见他来了,开口说道:“万宁啊,小枫吉人自有天相,你不必心急了,坐下说话。”
杨万宁哪敢真坐,在末位坐骑上跨了个角虚坐着。
族长又言:“你可曾认识一位叫尹明理的道爷?虽说白发白须,可面相也就四十岁上下,能踏风而行。”
杨万宁想了想,自己不认识什么道爷啊,便回道:“族长,万宁并未结识此等高人,能踏风而行的高人怎会与我这凡夫俗子相识。”
族长捋了捋白须,说:“枫儿正是被那高人所救,是他将枫儿从林中抱至村口,听那道爷所说的字里行间中好像认识枫儿啊。”
翌日,整整一天杨枫也没转醒过来,杨万宁特意请来了村里的郎中。把过脉之后,郎中言道,脉象平稳无大碍。但孩子娘问起孩子何时醒来,郎中却道不出个所以然。
又过一日,大清早在村东的校场上,几十个杨家子弟在破旧龟裂的青砖上练习着枪法,一个幼小的身影在校场边有模有样的学着。三十六趟招式耍过,众人稍作休息,领头的发现了那小孩,开口喊道:“枫儿,你怎么来了?”
从这以后,杨枫就迷上了枪法,好像这小小的身体有用不完的精力。每天刚过寅时便起身来到校场,跟随长辈们练习枪法,白天在学堂习得诗书,夜晚攻读至三更也不觉困乏。旁人都说这孩子经山林一遭开窍了,也有人认为是那位道士给杨枫开了天眼,使杨枫超乎常人。但无论别人说什么,杨万宁夫妇都不在意,他们只在意自己的孩子平平安安。
杨枫经过此事后,一直有个秘密跟谁都没有提起。他每晚都做同一个梦:“周围乳白色的光芒暖得身子很舒服,眼前一抹清幽引着他向前,感觉伸手去抓就能够到,可无论向前走几步总是差那么几分,似有似无地在眼前晃动。”他的三魂七魄每晚都在梦中得到滋养,渐渐地经脉也随之丰韧,年仅五岁就已被天地灵气孕育根基。如有修真之人观他定会感叹,小小年纪已然筑基了,且是天地道心。
几个月后,天气转凉。村里大仓满、小仓溢,过了一个丰年。这就有成群结队的人准备进山打猎,为过冬准备些野味。杨万宁拗不过儿子苦苦相求,最终同意带他一同进山,不过如此一来他们这队人就不往深处走了,准备打两只狍子就回。
七八个人转来转去,冥冥中似乎有所牵引,竟来到杨枫遇险的瀑布旁。众人在这里歇脚闲聊,杨枫心里感到一阵阵悸动,每晚梦中的感觉笼罩全身。他望向身边的大石,那感觉就是从石头后面传来的。他向父亲说:“爹,我去那边撒尿,马上回来。”杨万宁看了看石头,也就三步远,便点了点头。
没一会儿,几人被小杨枫的呼喊声引到大石后面,杨万宁更是两步跨过来,都以为杨枫看见猛兽了。见父亲和长辈们都赶来,杨枫指着地上的洞口说:“爹,孩儿想起来了,当日我就是从这里掉下去的,刚才我看到里面有什么东西,洞内昏昏暗暗瞧不清楚,我们下去看看吧。”
几人都奇怪地看着杨枫,这哪有什么地洞,杨枫所指之处在众人眼里分明就是一片碎石荒草。
欲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