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言
奶奶讨厌我。我一直都知道。因为我出生的那天,她最喜欢的人死了。听说是个戏剧演员。那个让我从此生活在这样一个世界的人,我至今对他抱有歉意。实在是太对不起了,竟然在你死去的那天出生。我应该耐心点,在妈妈的肚子里呆久点,对不起,我太心急了。来到这个世界上的那一刻,我哭了,我想一定是因为他的死,伤透了我的心。我的名字叫莫岛,就和听起来一样,一座孤岛。
……
第一章
祝希:“啊!好恶心。”
康私:“他是毒瘤,听说被他看到的话也会变成神经病的……想想都可怕”
季晨:“这样做真的可以吗?会不会太过份了?”
康私:“你在说什么啊!这是为了大家好,我们一点也没错……谁让那个家伙那么……”声音低下去,厕所安静下来,只剩下一种粘稠的搅拌的声音。
康私:“哈哈,轮到我的秘密武器出场了!”
祝希:“啊!那是什么啊?好臭……”
康私:“嘿嘿,我爸爸穿了一个月没有洗的袜子,厉害吧?”
季晨:“万一被老师发现了怎么办?”
祝希“季晨,你真是胆小,我瞧不起你!哼!”
康私:“切,我也瞧不起你,邋遢鬼!”
季晨“你说什么?!信不信我揍你!”说着便和康私扭打在一起。
祝希“你们两个,不要再打了,东西要碰倒了。”哐的一声,一旁的小铁桶摔在地上,溅了两个人一身,一股恶臭顿时胀满整个厕所,“你这个家伙!”康私一拳砸在季晨的脸上。季晨站在原地,头埋的低低的,嘴角微微有点泛红,康私愣住,随即冷哼一声,扭过头去。“混蛋!”季晨转身向外跑去,厕所的门被啪的摔上。“现在该怎么办?东西全洒出来了……”祝希蹲在地上,眉毛皱了起来。康私脱下外套,上面粘了很多恶心的东西,臭死了,“我想到了更好的方法……”康私笑笑,小眼睛眯起,看上去显得奸诈而狡猾。
季晨一边走一边骂着,浑身散发着一股恶臭,“去死吧,混蛋!小杂种!邋遢鬼!小气鬼!……”“诶?季晨?你怎么还没回去?啊!……你身上这个是……怎么回事!啊?”年轻的女老师站在走廊里,好看的眉毛皱在一起,直愣愣的盯着他。季晨一惊,顿时一种做贼心虚的感觉冲上心头,脸变得有些发红,“没什么,我回去了,老师再见!”季晨几乎是吼出来的,随即像百米冲刺一般从楼梯跑下去,消失在拐角处。年轻女老师伸手扶了扶眼镜,头上冒出问号,疑惑道:“诶?”
季晨回到家,爸妈还没回来,他把脏衣服脱下来扔到洗衣机里,洗衣桶呜呜的转着,季晨坐在桌子边,一边吃饼干一边等,心里有些不安,不知道康私会怎么收拾那个家伙……
第二天一早,季晨早早地起了床,兴奋的跑到了学校,教室门口堵满了人,和期待的一样,季晨笑笑,起劲的往里挤。
“你这个杂种!”一声女人的歇斯底里的怒喝声,随着是一个响亮的巴掌,周围突然安静下来。季晨终于挤了进去,莫岛站在窗前的座位上,脸上是一个鲜红的手掌印。他一动也不动,稍显长的黑发垂在脸侧,看上去让人很不舒服。
“去死吧!”‘啪!’又是清脆的一声,女人气的手都开始发抖,脸上的表情很可怕,莫岛依旧站在那里,眼睛似没有焦点一般直视着前方,“去死!”‘啪!’又是一巴掌,听着都疼。“去死!”康私站在旁边,看着自己的母亲扯住莫岛的头发,使劲的抽着他的脸,心里顿时生处一种无法言说的快意。
季晨呆在原地,看着那个混乱不堪的场面,莫岛的头随着动作左右摆着,有那么一瞬间,他的眼神和他的对上,随即又移开了,虽然不知道康私做了什么,但是一股强大的负罪感依旧从心里涌出来。
老师马上就赶过来了,莫岛,康私,和康私的妈妈离开,教室恢复宁静,上课铃声响起,数学老师用胳肢窝夹着教材慢吞吞的走了进来,季晨站在那里,被身后的人推的差点摔了个狗肯泥。
季晨坐在椅子上,手紧紧的捏着裤子,康私会把自己供出来吗?那个家伙会怎么样?竟然连康私的妈妈都跑到学校来了,那个女人可是出了名的泼妇……
但是什么也没有发生,直到第三节课的时候。
“对不起,打扰一下,季晨在吗?”昨天那个年轻的女老师推开门,在教室里巡视一圈随后问道。季晨深吸口气,额上的冷汗开始往外冒,脚也开始不住的打着哆嗦,脸色苍白的站起来,连声音都在发抖,“这,……这里。”
“到我办公室来一下。”年轻的女老师说完就走了,季晨很害怕,全班的同学都直直的盯着他看,就好像他没穿衣服似的,深吸了一口气,季晨逃似的跑出了教室,来到了办公室。
“老师,找我什么事吗?”季晨非常不安的推开门,年轻的女老师看着季晨温和的笑了笑,办公室里传来康私妈妈的厉喝声,“这个小子,把我家康私的衣服弄成什么样了都!书包也是,竟然敢把书扔到便池去!还把祝清家的小希打成那样!不是杂碎是什么!”
“康私妈妈,你先冷静一下,这里是学校,我们会处理好这件事的,也会给莫岛一个教训。”
“哈哈,”一个轻轻的笑声传来,季晨全身一震,所有人都震住了,因为那个笑声实在是很难听,“我一直想这么做的。”莫岛又笑了笑,漆黑的眼睛里没有半点光亮,直直的看着康私,“谢谢。”康私被他的眼神吓到,哇的一声哭了起来,扑到康私妈妈怀里。
“季晨,过来一下,这是今天下午要发给同学的试卷,你数数,把试卷分好。”年轻女老师面色不太好,声音低低的,不时偷偷的瞄着那群人,看到莫岛时眼神带着惋惜和无奈,凉凉的叹气,“为什么就不学好呢?……明明那么聪明的一个孩子……哎!~”季晨的手颤的厉害,头埋得低低的数卷子。
“把他的家长叫来!我倒要看看是怎样的贱人能教出这么不要脸的小杂碎!”康妈妈单手插着要腰,伸出手指指着莫岛的鼻子。“没有你厉害。”莫岛抬起头,笑笑的看着康私妈妈。嘭嘭的几声响,那边直接乱成了一团,季晨数着数着,脸色越来越白。“老师,季晨也被他欺负过!”康私擦去眼泪,嘴上挂着两道鼻涕,“季晨的衣服也被他弄脏了!”办公室安静下来,季晨数着卷子的手停在空中,微微抖了一下。“啊!说起来,我昨天是有在走廊上看到季晨一身污泥的样子呢……”年轻女老师伸手扶了扶眼镜,声音不高不低刚好所有人都能听到。莫岛没说话,只是站在那里,被推来推去。季晨垂下头,手心不断的冒着冷汗,心里不断的喊着,不是这样的不是这样的不是这样的……但是却不敢说出口,因为那样受罚的就是他了。
第二章
小孩是这个世界上最可怕的生物,他们拥有可以毁坏一切的力量,却能够轻易的得到宽恕。世界上从来就没有公平可言,那些伤害,会变成习惯,一刀一刀割在心上,直到切断骨髓,磨折灵魂。
……
中午的时候,莫岛的妈妈终于来了,季晨躲在门后,看着那个面色暗沉,不住给康私妈妈道歉的女人,莫岛在一边,跪在地上,头埋的低低的,有水掉在地上。‘他在哭吧!’季晨想,随即又被这个想法吓到了,那个家伙在哭,明明被打的那么惨的时候,都能高傲的挺着头颅。
“退学吧,我绝不能忍受让我家康私和他在一个学校里面读书。”康私妈妈如实道。那个面色暗沉的女人慌了,伸手去扯康私妈妈的手,却一个字也没说出口。
之后发生什么,季晨便无所知了,那已经是七年前的事。听说,莫岛的妈妈在不久后死于一场车祸,之后莫岛便搬家了,他不知道莫岛妈妈的死是否和这件事有关,但是潜意识的不想去探知,甚至是有意识的回避,就好像自己是个杀人凶手一样,把那些过去的肮脏的证据埋藏在记忆深处,等待着岁月将其冲淡消磨。但是对于那个古怪的男孩,他却一直怀有一种愧疚感。七年前的那个下午,也就是他走的那天,没有一个人提起,他就那么默默的走了,无声无息的从大家的生命中退去。他曾经在走廊上拦住他,想把自己最爱的巧克力送给他,或许算是一个孩子的道歉,但是他只是看着他,然后嘲弄的笑笑,擦着他的肩膀而过,季晨到现在也不能说明,那个笑里包含了多少种复杂的难辨的陌生情感。但是,每一个孩子都是高傲的,被莫岛拒绝后,他也不可能再把巧克力吃下去,便失落的扔到了一旁的垃圾桶里,转身离去。但是他绝对不会知道,就在他走后不久,一只干干的小手将那块巧克力从垃圾桶里拿出来,视若珍宝一般紧紧的捧在手心。
所有的孩子都是高傲的,这句话一点也没错,哪怕是接受馈赠。
那些不知何所为和何所不为的年代,我们犯下的错总是轻易的就被周遭原谅,时间却像一个无情的法官,一刀一刀在你的心里刻下深深的腐痕,直到切断骨髓,磨折灵魂,绝不宽恕,绝不谅解。
这是升入高中的第一天,季晨骑着单车,穿行在校园树木浓密如森般的碎石小道上,青春似一道发光的胶卷,镌刻下属于我们所有的独特的黑白映像。
“季晨。”一个温和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季晨停下车,回头看去,眼神陡然转暖,粲然一笑,“祝希!”
“真巧,你高中也考的这里吗?”祝希笑笑,伸手扶了扶鼻梁上的眼镜,阳光被树叶切割成细小的斑点落在他的脸上,看上去让人感觉很温暖。
“是啊,你也是吗?我是家离这里比较近,所以就选的这个。”季晨将手搭在车柄上,推着车和祝希并肩走着。
“这样啊,我的家离这里倒是挺远,不过,听说这里的枫叶很美,秋天的时候,像火烧一样,就过来看看。”祝希淡淡道。
“这我倒没听说过,而且现在离秋天还远吧。”季晨摸摸后脑勺,笑的爽朗。
“我还听说过两天学校会有开学庆典,听说很不错,你要不要去看看?”祝希仰着头问道,季晨比他高很多,这点一直让他深深介怀。
“当然必须得去啊。”季晨笑笑,半开玩笑道,“你也是,没准儿还能开几朵桃花。”
祝希瞪了季晨一眼,反嘲道,“你倒是,从小到大就桃花不断,小心花粉中毒。”
季晨干干的笑笑,略显苦逼道,“还是算了吧。”
“你听说了吗?康私好像也要来这里。”祝希说着低下头去,脚尖踹着地上的碎石子,石子滚到一旁的草从中消失不见。
季晨愣住,他也已经快三年不见康私了,本来以为会就在外地一直念下去的,没想到还是回来了,“这样啊……”季晨的声音低下来。
路还很长,两人却都沉默下来,为了打破尴尬,季晨提出了分班的事,猜测着新同学会有什么面孔,好不好相处啊之类的。
“你的话,很容易就能和周围打成一片。”祝希拍了拍季晨的肩,突然他的手机响了,祝希掏出手机,抱歉的看着季晨,“有人找我,我得先走了。”
“好,有空的时候给我打电话。”季晨笑笑,说完骑着单车走远。
祝希站在原地,看着季晨远去的背影,眼神似沉湎着什么,脸上的笑渐渐收敛,春光明媚,他却仿若站在世界之外。
“季晨,这里。”一个女孩站在树荫下朝季晨招手,笑颜如花,有着这个年代女孩子所独有的灵秀和活力。季晨骑着车在她面前停下,有些抱歉的笑笑,“不好意思,刚刚遇到一个朋友聊了一会儿。”
女孩叫淑雅,是他堂叔的女儿,不久前刚认识,因为考到了同一所高中,所以彼此相互关照关照。“没关系,反正我也不急。”淑雅说着坐上单车后座,拍拍季晨的背道,“哟西,走吧!!”季晨露出个无奈的表情,他其实很害怕载人,尤其是穿着裙子的女生,因为那样车子会很难掌握平衡,而且被不知情的人看到,会让他感觉有些尴尬,让一件本来很享受的事情变成煎熬。但是,这没得他选,淑雅在他面前一贯表现的很强势,而他也不想和一个女生争吵。
“对了季晨,你知道你是分在几班吗?”淑雅晃了晃脚,有些故作天真的问道。季晨眼睛看着前方,车子转过一个弯,眼前瞬间滑出一道碧绿的风景线,那是一汪湖泊,树绿云白,倒映在平滑如镜的水面上,袅袅的花香飘萦鼻尖,暖暖的阳光触在眉角,让人心旷神怡。一个男孩站在湖边,手里拿着一本书稿,似是听到车轮转动的声响,下意识的侧过脸来。只是一晃,绿树掩映,碧水陈设的画面里,那个人的眼神和他有一秒的碰撞,没有火花,也没有其他任何多余的,只是极其平淡又陌生的一瞥,却让他大大脑瞬间空白。“你听到我的话了吗?季晨?”淑雅在后面晃了晃,语气里隐隐有些不悦。季晨皱眉,突然觉得身后的人有些聒噪,淡淡道,“A班。”“啊!果然,我就说季晨一定是在A班,你成绩那么好。”淑雅的语气里有些遗憾加上不甘,她再怎么努力打通关系,结果也还是进了B班,她本来还想和季晨分在一个班的。季晨没再说话,脚下突的用力一蹬,车子瞬间滑出老远,淑雅惊的大叫一声,春风刮着脸颊,夹带着一股特有的草木野花水汽混合的特有的气味,让他的心再度的恢复平静。
开学庆典那一天,祝希拉着季晨以及其他几个老朋友早早的到了会场,抢占了几个优等席,淑雅也跟来了,这样一个长相乖巧的女生站在男生堆里,就难免显得分外惹眼,不断有人询问她的名字以及索要她的电话号码,她总是美美的笑笑,然后指着季晨道,“季晨知道我的电话号码,你们找他去要吧。”这还真是意味不明极尽暧昧的回答啊!哥们儿开始挤兑季晨,说什么几天不见就背着兄弟们去勾搭上这么正的妹子,感情以前都是装的,还说什么万花丛中过,片叶不沾身,其实是金屋藏娇了啊……这时季晨总是友善的笑笑,然后耐心的解释她只是他刚认识的堂妹,但是那些寂寞空虚的男人哪会那么轻易放过他,依旧不停的打趣,他后来也疲了,便也就由着他们说了。
“我听说今年的庆典上还有表演京剧的。”祝希适时的插了一句话,替季晨解了围。把大家的注意力纷纷转移到表演单目上,说道京剧大家都表现的相当的唾弃,说是时代的淤积物,依依呀呀的唱个没完,听到第一个字就得睡上个三百回合了。季晨倒不这么认为,他觉得京剧是国粹,是历史的积淀,从某种意义上说,有一种独特的中国风美感。“你们这些男人又怎么能理解京剧的真正内涵所在。”淑雅微微有些高傲的仰着头道,虽然她的话比太中听,语气也不太好,但是搭配着她的声线和小脸,倒显得有几分俏皮可爱,淑雅趁机偷瞄了季晨一眼,她是迎合着他的意思才这么说的,但是对方根本没在看她,眼神始终盯着台子上那些跳来跳去的人。
“诶,听说下一个节目是独舞,跳舞的好像是一个什么选美大赛冠军,身材相当不错,很有看点哦~”旁边一个男的碰了碰季晨的胳膊,挤眉弄眼道,季晨无语的笑笑,他对美女什么的真的无感。淑雅坐在一边,阴沉着脸不说话,她也在杂志上看到过那个女的,但是她是绝对不会承认她比自己好看的。
节目开始,果然很轰动,甚至还有粉丝团助威,独舞的女孩叫庸素,长的确实很耐看,绝美的面容,惊艳的舞姿看的周围的男生一个劲的吹口哨加鬼吼,季晨两眼无神的盯着台子上的那盏灯,感叹这场无聊的庆典什么时候才能结束。独舞了八分钟,那女的终于下台了,季晨估摸着她是跳的累了,累了好啊,都回家去洗洗睡吧。主持人开始报下一个节目,正是那个京剧,曲目是《凤还巢》,很多人都表情困顿的坐在椅子上,有的已经离开了,都对这个没兴趣,季晨也没什么兴趣,不过其他人坚持要留下来看最后那个小品,他也只能窝在椅子上,舍命陪君子。
场上布置妥当后,催眠的曲调便响起了,季晨半眯着眼睛,感觉自己就快睡着了。台上的人依依呀呀的唱着,他听的晕乎乎的,就在他完全磕上眼睛的时候,一个清越圆润的声音破空而来,将睡意一扫而光,季晨惊的猛的睁开眼睛,其他人似乎也被这一腔给震住了,纷纷抬起头向台上看去。只听台上饰演程雪娥的花旦唱道:“思前想后柔肠百转,前生造定今世缘。”花旦长的极是好看,身姿婀娜,一颦一笑皆雅致得体,自然生动,连那些一贯不喜欢这副装扮的人也都看直了眼。曲目只截选了一段,很快便落幕了,季晨的眼神依旧留在台上,想起了那天那个湖泊旁边站着的那个男孩。
第三章
我并不是因为愧疚,才记起你的脸,而是因为我想站在你的面前,和你一起谈论未来的某一天。
——季晨
“天啦鲁,刚才那个妹子简直是逆天了……”一个男的感叹道,“只是胸有点小……”“谁去要她的电话号码?”另一个男的惊呼道,顿时,所有人的视线都聚集到季晨身上,季晨苦笑,摇了摇头道,“我绝对不干这种事的。”众人又开始挤压季晨了,你一句我一句,越说越上劲了,季晨的气势越来越低,连带着立场也不似刚才那般坚定。“我们这里就你长的还像个衣冠禽兽,你不去,我们这帮禽兽一扑上去,准得把人家给吓跑了。”一个男的揶揄道。祝希在一边笑,看季晨的热闹,淑雅站在一旁不说话。
季晨最后没办法,只好起身向后台走去,因为之前很多人已经离场了,后台倒显得有些冷清。他有些忐忑,其实他也很好奇,那个女孩,让他感觉很不一样。“请问,有什么事吗?”一个值班的女生看到季晨,站起来问道,季晨踌躇了一会儿,最后终于还是说了出来,“你这里有演播表吗?”女孩看着眼前站着的帅气男孩,心跳有些加速,急忙把演播表递给他,尽量笑的温柔的道,“还有什么我可以帮你的吗?”季晨接过演播表,眼神流连在那一连串的名字中,他不知道他在找谁的名字,只是迫切的,想要看下去。最后,他的视线在花旦一栏后面的两个字上僵住,世界静止了,他甚至听不到周遭的一切声音,心不断的坠落又升起再坠落再升起,浮沉,沉浮。
“莫岛,我先回去了,家里有事。”一个声音打断了季晨的思索。他念不出那两个字,但那两个字却如此清晰的响在耳边。抬起头,向前看去,视线相交的刹那,时间仿佛猛然间倒退到那天那个湖泊,那个男孩,手里拿着书稿,淡淡一瞥,陌生又匆忙。“那个……”站在一旁的女生有些尴尬的看着季晨,从刚刚开始他就一直没理她。季晨这才回过神来,将演播表递还给女生,道过谢后再次看向那个男孩,黑色的及肩短发,深蓝的格子衬衫,一双眼睛,似无端冷漠了整个世界,而那双眼睛,也正看着他。“莫岛?”一旁的高个子男孩见莫岛没反应碰了碰莫岛的手臂,疑惑的问道,莫岛收回视线,点点头,然后转身。季晨站在原地,踏出的一步收了回来,他的心脏猛烈的跳动着,记忆席卷而来,他很想叫住他,问他这些年过的好不好,但是,他更害怕,就好像一个逃犯,害怕被人发现自己是个凶手。
季晨一个人回了家,没有再见任何人,那个晚上的风吹的他心底发凉,他的脑海里一直浮现着他的脸,直至进入梦乡。
如果我让你失去了最重要的人,那么该怎么做,才能算是弥补了过错?
第二天,新学期开学的第一天,季晨挂着两个黑眼圈走进了教室,两个哥们朝他招手,教室很吵,这让他感觉有点焦躁,表情很是颓靡。‘呲!~’一声刺耳的声响,季晨撞在一个桌角上,顿时疼的他弯下了腰,桌子上的书也被他撞在了地上,掉在地上乱作一团,季晨皱眉,伸手去捡那些书,他可不想开学第一天就和同学闹矛盾。突然,他的视线停留在一张似乎是夹在书里滑出一半的纸上,那是一张病历表,和普通的医院的病历表不一样,他知道那是什么,上面写着‘心理咨询’四个字。季晨伸出手正要去拿,另一只手却突然出现,挡住了他的手,季晨愣住,抬头看去,男孩半垂着眼帘,浓密的睫毛在眼角洒下一片阴影,嘴唇微微抿着。“莫岛?”季晨轻叫出声,话一出口,两人同时僵住,莫岛抬头向他看去,眼神清澈如一汪碧潭,水汽蒙蒙,清幽怡人。季晨愣住,心里突上突下的跳着。“我自己来就好。”莫岛重又低下头去,将地上的书捡起来放到桌上。季晨站起身,摸摸后脑勺,不知道该说什么,憋了好半天才道,“抱歉。”莫岛在椅子上坐下,眼神冷淡,专心致至的整理着书籍,“不必在意。”对于他的冷淡及漠视,季晨感到有一丝失落,至少,他希望对方可以对自己稍稍有点印象。
“季晨?你怎么昨天一个人回去了?让你要的电话号码要到了吗?我到现在都还对那个花旦念念不忘呢……”一个男的捶了捶季晨的后背,打趣着说道。季晨心里咯噔一跳,回过头去瞟了莫岛一眼,莫岛正看着手里的书,一点动静也没有,“那个,……我没找到,估摸着是已经走了,觉得有点困就先回去了……”“你小子,是被拒绝了不好意思到我们兄弟面前交差吧!”季晨笑笑,没有辩解,他怎么可能告诉他的朋友,那个花旦是个男孩,是莫岛。
第一天在和老师的互动交流里度过了,季晨坐在椅子上,眼神总是有意无意的移到莫岛身上,他好想和他说话,虽然不知道该说什么,但是那份心情却鼓噪着,喧嚣着挤满他的胸腔。“季晨在吗?有人找你。”门口一个女生站起来朝里面叫道,季晨正和后座同学说着话,闻言起身推开椅子走了出去。季晨原以为会是淑雅,但当他看到那人时,被吓了一条,虽然时隔三年,彼此的样貌都略有改变,但是,眉眼间依旧还有那么几分熟悉的东西。“康私?”季晨走过去,有些诧异的看着靠着栏杆站着的那个青年。“嘿,还记得我啊,我以为你都忘记了。”康私咧嘴笑笑,左耳上有颗耳钉,光线被折射成璀璨的色泽,衬衣的纽扣开着两颗,露出胸前结实的肌肉,看上去让人觉得很健康。“怎么会,倒是你,怎么突然想起回来了?”季晨双手搭上栏杆,眼睛眺望着楼下那一排浓密的林荫。“因为高考要本地户口嘛,外地挺麻烦的,所以干脆就转回来了。”康私背靠着栏杆,侧头看着季晨道,“三年不见,毛小子也变成大帅哥了。”季晨笑笑,回头看着他,“你也是,变化挺大。”“就祝希还是那个矮个子,像个小屁孩。”康私哈哈笑了两声,风裹挟着树叶淡淡的清香迎面扑来,季晨深吸口气,眼睛看着不远处那栋古朴的钟楼,长长的秒针一下一下向前转去……“时候也不早了,我就过来给你打声招呼,我在你楼上,有时间过来找我玩。”康私抬手拍了拍季晨的肩,笑了两声然后转身离开。季晨侧头看着康私的背影,心里突然升起一抹不安的情绪,转身,视线从窗前擦过,有那么一瞬间,他感觉到视线似乎和那双黑色的眼睛对上,但也只是一刹,快的像是幻觉。
第四章
我没有勇气拥抱你,没有勇气告诉你,甚至没有勇气叫出你的名字,请原谅这个胆小的我,因为我和你一样,讨厌着这个家伙。
——季晨
日子就这样一天天过着,和淑雅每天上下学成了季晨最无奈的一件事,康私和祝希也有来过几次,约他看去电影,但是彼此见面能说的话依旧很少,不可否认有很多东西都已经被时间慢慢改变,虽然过去了很多年,但是心里依旧过不了那道坎,忘记简单,无奈刻的太深,每每想起,彻夜难眠。除此之外,还有几个外班的女生来找他告过白,他都拒绝了,那种看一眼你的脸就会说喜欢你的女生,他真的无法相信,又何谈喜欢。至于莫岛,他依旧还是那个样子,准时上课,准时离开,不喜和人说话,平素里一派冷静或者说是冷漠,就算是有什么群体活动,他依旧像是被排除在外一般,冷言寡语,做事严谨细心,那份严谨甚至可以说是达到一种变态的地步,季晨偶尔一次翻到他的作业,发现那上面几乎没有一个错字,工整的就好像印刷出来的一样,只要一出错,就会撕掉整页重新写。他的世界里只有他自己,季晨很多次都有这样的想法,并且那个‘他’总是完美无缺的让人挑不出一点瑕疵,就好像,一个机器,按照标准的轨道运行,哪怕是再细微的错误也会让他的程序产生混乱。这样的人,莫名的让人觉得可怜。
不过那也只是季晨一人的感触,这天,依旧是课间休息时刻,一个女孩的出现引起了班里的轰动,季晨抬头朝门口看了一眼,他认识那个女孩,迎新庆典上独舞了八分钟的选美比赛冠军——庸素。“莫岛。”庸素皱着眉朝里面叫了一声,所有的人都安静下来,视线落在莫岛的身上,莫岛推开椅子站起来,表情依旧是那个万年不变的样子。庸素见他迟迟不肯应声,直接走过去,牵起他的手在周围人震惊的目光中跑出了教室。教室里一片哗然,各种猜测和议论声四起,让季晨莫名的觉得心烦,那之后发生了什么季晨一概不知,他只是感到诧异,同时很羡慕那个女生,可以那么直接的走过去牵起他的手跑出去,如果换做是他的话……季晨摇摇头,那种事,根本不会发生。“季晨,下午放学后一起去古城北的体育场看篮球比赛吧,听说是巅峰对决,很有看点啊!”一哥们搭着季晨的肩,笑的红光满面的道。季晨啪的合上书,手指哒哒的扣着桌面,回头笑笑看着他道,“好,正好我弟弟也在那里的少年培训班学琴。”“诶?你还有个弟弟啊?”哥们一副诧异的样子盯着季晨,笑的不怀好意道,“要是个妹妹就好了。”季晨不客气的一手肘戳他肚子上,看着对方故意做出扭曲痛苦的表情,无奈道,“你自找的。”
很快,四节课的时间便过去了,季晨一边做着笔记一边有意无意的朝莫岛的座位看去,之后的几节课他都没来,不知道出了什么事。“季晨!走吧!”一哥们站在教室门口朝季晨叫道,季晨一边将课本塞到挎包里,一边匆忙的擦掉黑板上的粉笔字,今天是他值日,他还得把垃圾倒掉,抬起头朝教室外面的几个人叫道:“要不你们先走,我这儿还得要一会儿,过去了给你们打电话。”几个哥们又说了几句便闹哄哄的先走了,季晨将垃圾桶里的垃圾倒进塑料袋,眼睛无意间瞥到一张熟悉的扉页,伸手拿起来,纸被撕成了几片,是那份病历表,上面写着心理咨询,季晨也说不清是什么缘由,下意识的便将剩下的纸张捡了起来。或许是因为纸上面的那个人的名字,这种完全可以算是窥探他人隐私的行为,让他的心情变得有些忐忑。
“喂?我到了,你们在哪儿?”季晨站在体育馆对面的马路前等红灯,一边抬起手挡住头顶依旧有些刺眼的阳光,眼睛微微眯起,在人群中搜索起来。“就在入口那里,你过来就知道了。”季晨挂掉电话,抬头看了一眼交通信号灯上显示的时间,还有49秒,难免有些心慌。突然肩膀被人撞了一下,一个身影速度极快的朝对面闯了过去,车子刺耳的鸣笛声响起,那人跑的很快,差点被对面一辆黑色的小轿车撞到,车主将脑袋探出车窗骂了几句,“你他妈不要命了!”那人像是没听到一样动作娴熟的越过护栏跑掉了,他的怀里还抱着一个塑料袋。季晨傻掉了,马路口一时间变得很是热闹,那些人在说什么季晨一句也没听到,他只是在想,那个人,是莫岛。
“季晨,等你老半天了!就你小子事多。”一哥们拍了拍季晨的背,抱怨道,季晨有些心不在焉的点点头,之后几人便一起进了会场。比赛当真激烈,季晨起初看的不是很专心,后来也就慢慢投入进去了,心情变得轻松起来,比赛持续了两个多小时,看完也就差不多八点多了,季晨掏出手机看了看时间,朝那几个哥们道,“我去培训班接我弟,你们先回吧。”“是在那前面吧,那我们就坐地铁回去,先一起过去再说。”一哥们儿拍了拍季晨的肩,几个人朝前面那个拐口走去。“培训班啊,又是那坑爹的玩意儿,现在的孩子真命苦……”一哥们儿悠悠的感叹道,其他人也跟着瞎起哄,开始回忆起小时候的血泪史来。不知是谁突然道,“说起小时候我们学校还发生了一件很有趣的事,有一个家伙特别奇怪,听说他家住的老宅子老是闹鬼,闹过很多传言,他爸爸早年就被他妈给克死了,他妈也疯疯扯扯的,有其母必有其子,后来他又干坏事被老师发现,结果就退学了,听说他妈就因为那样被厉鬼附身,回头就叫车给撞死了……”“够了。”季晨突然沉声喝道,那几人立刻安静下来,都很是诧异的看着季晨,季晨伸手抵住眉心,摇摇头道,“没什么,我先过去了。”说完转身就走。其他几个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是一脸茫然加无语。
季晨一个人走在路上,夜风裹挟着一股没有散尽的余温扑在脸上,让人感觉昏昏沉沉的,旁边花坛里传来一股清淡的花香,那香气和路旁一个奶茶店里传来的果味混合在一起,让人感觉有些古怪。季晨又晃了晃头,打起精神朝培训班走去,东绕西绕,季晨还真被这地方给绕住了,平时都是下课后直接在门等,这样进来找还真是头一回。“大叔,你知道那个钢琴培训班怎么走吗?”季晨朝对面走来的一个中年男人问道,那男人看上去挺正气,瞧着季晨一身学生打扮,脸色缓和起来,皱眉思索起来,“这里的培训班挺多的,不知道你找的是哪一个,要不你跟我来,我认识一人专门管这个的。”“嗯……好。”季晨犹豫片刻点点头,反正也没事干,离他弟弟下课还有段时间。中年男人没再说什么,领着季晨七拐八拐拐进一个大堂,这里是前几代留下来的老宅子,政府改革后就统一筹划分配了,这些建筑看起来很有一股中国传统的风情,雕梁画壁,亭台楼阁,夜色中看上去让人感觉像是穿越时空一般。“诶,前面就是了,进来吧。”男人朝季晨道,说完推开一扇木门,抬步走了进去,里面隐隐有伴乐的声音传出来,季晨走进去一看,里面人挺多,正前方一个硕大的戏台,上面那些画着浓妆的角儿们正依依呀呀的唱的正欢,剧情好像正是高潮部分,观众都听的很入迷,多半是上了年纪的老人们,偶尔也有一两个年轻人。
“老刘,过来一下。”中年人朝坐在角落里的一个男人低声叫道,那男人手里拿个烟杆,在木凳子上磕了两下,白白的烟灰抖落下来掉到地上的一个瓷坛子里,再凑到嘴边吸了一口才悠悠站起来,不疾不徐的朝这边走来。“什么事啊!”那个叫老刘的人伸手摸了摸胡须,小小的眼睛里露出一抹精光,打量起站在一边的季晨。“这孩子找不着路,这不,我顺路就带他过来问你,你给他说说吧,我先过去了。”那中年男人说完,拍了拍季晨的肩,然后就阔步朝里面空着的座位走去。“你找哪地儿啊?”老刘又抽了口烟,眼睛眯起来朝季晨问道。季晨说了一下那个培训班的情况,视线下意识的朝台上瞟了两眼,唱的是什么他也不是很清楚,不过那演员的表情很是生动,气氛一时间达到了顶峰。
老刘看了看季晨的表情,转身从墙上挂着的废旧报纸堆里翻出一份地图递给他道,“别看这地方不大,巷子可不少,这地图你拿去吧,反正搁这儿也没用。”季晨感激的接过地图,礼貌的弯腰道过谢后,又望了眼戏台,老刘看他的样子,不禁笑笑道,“不急的话就坐下来看会儿,等这出戏完了,下面才是压轴的。”
第五章
我不知道你从世界的何处而来。但是现在你就是我的世界。
——季晨
季晨点了点头,礼貌的道谢后委婉拒绝了,拿着地图出了门,照着上面标注的挨个找了一会儿,总算是让他给找着了,正好培训结束,孩子们正陆陆续续从里面出来,教钢琴的老师是个二十出头的女青年,穿着简洁文雅,气质不凡,季晨朝她礼貌的询问了几句,然后在人堆里找了找,季文那颗黑黑的小脑袋就埋在人堆里,一眼就被他瞅见了。“季文!”季晨唤了一声,季文猛的仰起小脑袋,看到季晨的那一瞬间,眼里迸出光彩来,“大哥!”季晨点了点头,拉着他的手向外面走去,“大哥,你今晚怎么来的这么早?”季文笑嘻嘻的朝季晨问道。“和朋友去体育馆看了比赛,所以顺道就过来了。”季晨一边顺着拥挤的人流往外去一边伸手揉了揉季文的脑袋道。“诶……我还以为你是专门过来这么早的呢……”季文憋着嘴一脸失望道,季晨笑了笑,拽着他的手给拖到了外面去,出了大门人流疏散开来,总算是松了口气。“大哥~我肚子饿了~”季文拽着季晨的手,眼睛直溜溜的盯着路口一个卖烤肉串的小夜摊撒娇道。季晨低头看了他一眼,季文捂着肚子,脸皱到一起,装的挺像,季晨微微笑了笑,然后从身上掏出钱包,走过去朝那个小老板道,“来一份烤肉串。”“好嘞!~”小老板吆喝一声,然后动作熟练的在烤箱上烤了起来,旁边还有不少人,估计得等一会儿,季晨于是拉着季文在旁边的小凳子上坐下,一边等一边聊着些琐碎的小事。
“站住!别跑!”突然一声疾呼从身后传来。季晨和很多人一样,好奇的扭过头看去,然后就看到一个黑影速度极快的越过对面马路的护栏,朝不远处的一条巷子跑去,他的身后,紧跟着大概十来个左右穿着夸张,手里还拿着诸如铁棍之类的东西的小混混,路边的行人都远远的避开,生怕自己被卷入什么争端里去。等到人都跑的没影了,季晨依旧保持着观望的姿势,刚才那个黑影,有点眼熟,但愿是他看错了才好。
第二天一早,季晨刚到学校,便看到莫岛斜挎着包迎面走来,右手露出的部分缠着纱布,脚步也不太利索,但是脸上却一点伤也没有,微微低垂着头,脸上的表情一贯的冷漠,就好像写着“生人勿近”四个大字一样。季晨摸了摸脑袋,考虑着要不要和他打招呼。“你挡到我的路了。”莫岛语气不耐的朝季晨道,眼里透露出一股倨傲和近乎尖锐的冷漠。季晨像是突然被蛰了一下一样,立刻推着单车往旁边靠了靠,莫岛这才迈开步子朝前走去,安稳扶着单车站在原地,看着他的背影,心里隐隐猜到了什么,他身上的伤是昨晚弄的,那也就是说,昨晚在培训班外面看到的那个人,确实是他没错了,他怎么招惹上那些家伙了?“季晨,早上好啊。”同班的何雨也正巧从校门口走进来,看到季晨立刻笑着打招呼,季晨这才回过神来,一边礼貌的回应着,一边转身把车停好,然后两人一起朝教室走去。
去教室的路上,远远的就看到公告栏下面围了不少人,叽叽喳喳的一边笑一边说着什么,季晨抬头瞥了一眼,视线最后落在那上面的一张照片上,照片上是一个女孩,穿着有些暴露,虽然照片上的光线很暗,但她的脸还是很好认,是庸素,那个漂亮的女生。“一看就知道是出去卖的,看她那骚样。”一个画着淡妆的女生细声细气的站在一旁嘲讽道,旁边几个女生立刻附和着又说了些,季晨听的不是很清楚,或者说他根本没用心听,因为他看到,不远处那张照片的原主人正朝这边走来。
庸素紧抿着唇,毫不客气甚至可以说是粗鲁的伸手推开那些聒噪的女生,上前一步动作利索的扯下公告栏上的照片和纸张,拿在手里撕的粉碎,随手一扬,白花花的纸片撒在空中最后飘落到地上,看上去很是凌乱。“表面上披着斯文皮相,骨子里就是一群流氓,有时间在这里笑,还不如找面镜子照照,自己到底长的个什么鬼样。”庸素语气平缓,嘴角带着抹笑,眼神冷厉中透着股阴郁的愁色。季晨站在人群之外,微微有些震惊,清晨的朝阳的微光照在她的身上,树叶在头顶微微晃动,他突然感到一股莫名的感伤,或者说是悲悯,这种感觉说来也确实好笑,他总觉得,在很久之前,她应该是另一个样子的,就好像,他确实在以前就见到过她一样。直到何雨拉着他撤开这是非之地他才慢慢缓过神来,“刚才那是……?”“你不知道吗?”何雨松开拽着季晨的手,表情有些无奈,“那个女人可不是你我能惹的,看到也要绕着走,算是我给你的忠告吧。”说完伸手拍了拍季晨的肩。“你认识她?”季晨问道“废话,我们这里有谁不知道她的,”何雨说着朝季晨勾了勾手指,神秘兮兮的凑到他耳朵旁边道,“听说初中的时候就有两个男的为了她打架,一个当场就被刀给捅破脾脏死了,还有一个摔下了楼,现在还在医院躺着。”季晨微微睁大眼睛,显然对于这件事表示相当程度的惊讶和惶恐,“这么严重?”“岂止啊,总之离她远点。”何雨摇头晃脑的说道。
季晨默不作声,头顶的光线在拐角投射一片阴影,四下里一股甜腻的香草冰激凌的味道让人觉得烦躁,周围不断有人来往,在眼前晃来晃去像苍蝇,“她和莫岛是什么关系?”季晨突然这么问了,只是下意识的就问出来了。“莫岛?”何雨愣了一下,随即回过神来,看着季晨,促狭的笑了,眉毛飞扬起,“听说是堂兄妹,不过目前关系还有待确定,你知道的,现在这个时代,是很混乱的……”季晨微微皱眉,显然对于何雨的定论感到不悦,但是为什么会感觉不舒服,具体的他也说不上来,但是他觉得,无论是莫岛还是庸素,都不是那样的人,这么认为着。在之后看来,也确实是傻的可笑。
第六章
遇上你之前,我不知道,我也可以把一个人的名字记那么久那么久,却无法想起你的脸。
——莫岛
依旧平常的上完一天的课,季晨收拾好课本,和其他几个同学告别之后,一个人慢慢的走在街道上,走到公交车站,正要上车,眼睛突然瞄到马路对面一个熟悉的身影,是莫岛。公交车已经开走了,季晨回过神来,跑过马路,看着莫岛转身进了一个小巷子,心下疑惑,但还是小心的跟了上去,他也说不清为什么,就是不由自主的被他吸引了。莫岛穿过了好几条小巷,终于在小巷里面一个酒吧前停了下来,季晨站在墙角,看着莫岛走了进去,终究还是停下了脚步。
一连几天,季晨都会在同一时间,看到莫岛出现在公交车站台,然后穿过小巷,进入到那个酒吧里,下意识的觉得,不会有什么好事。就这样,直到有一天,季晨照旧跟在莫岛的身后,快到酒吧门口的时候,一群不良少年从酒吧门口走了出来,看那样子喝了不少的酒,醉醺醺的摇摇晃晃,莫岛像是没瞧见一般,侧身正要绕过去,手腕却突然被其中一个人给抓住。“哟,哪来的小姑娘,长的不错嘛。”那人猛的一扯,莫岛便狠狠的摔到了一边的墙上,其他几个人也连忙围了上去,一边说着些粗鄙的话,手脚也不干净起来,莫岛低垂着头,也不反抗,只是静静的看着他们,然后发出一阵让人心悸的笑声。“搞什么,他妈的是个男人,人妖吗?”其中一个家伙朝他吐了口唾沫,然后抬脚狠狠的踹向他的肚子,骂骂咧咧的离开了。
季晨站在墙后,手紧握成拳,终究还是忍住了。莫岛擦了擦嘴角的血迹,晃晃悠悠的站了起来,头低垂着,黑色的短发遮住了他脸上的表情,季晨看着他的样子,心里,隐隐作痛。等到莫岛进了酒吧,季晨并没有像以往那般转身离开,这一次,他决定看看,莫岛在里面,到底干些什么。进了酒吧,季晨立刻被里面难闻的味道熏的差点窒息,胃里一阵翻涌,酒吧里面什么人都有,开的极大的音响,低俗的歌曲,烟雾缭绕,混合着酒精和其他食物的味道,季晨站在入口,显得那么的另类和不合时宜,强压下心头的反感,季晨在角落找了个位置坐下,还好周围的人都沉浸在各自的圈子里,倒没怎么注意他。突然,嘈杂的音乐突然断掉,一束灯光打在酒吧中央的那个舞台上,帘布掀开,几个浓妆重彩的十七八岁的女孩子穿着特意剪裁的暴露的戏服站在台上,那一刻,季晨是真的被吓到了,没想到,竟然还会有这样的地方,上演着如此令人作呕的东西。他蹭的一下从椅子上站起来,当看到那抹熟悉的身影掀开帘布出来的时候,季晨只觉得全身的血液逆流,胃里一阵抽搐的疼,推开椅子,逃似的跑出了酒吧。坐在公交车上,眼睛看着街边流窜的灯火,季晨突然觉得整个世界瞬间失去了色彩,心里很难受,眼里不断的闪过那张冷漠的脸,还有他笑起来的时候眼角吓人的精光。这个世界是怎么了,为什么,会变成这个样子……为什么有的人可以活的那么安稳,而有的人,从一开始,便注定了要品尝尽世间险恶在屈辱和苦难中求得生存?回到家,季晨一言不发的把自己锁在屋子里,脑海里不断的闪过那些不堪的画面,一夜无眠。
第二天一早,季晨精神很不好,在家人担忧的目光中,吃过早饭便去了学校,在校门口的时候,遇上了祝希和康斯,两人有说有笑的在聊着什么,看到季晨颓靡的神情皆是一惊。“季晨,你怎么了?脸色怎么这么差?”祝希吃惊的问道。季晨抬手捂住额头,勾唇扯出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没什么,昨晚失眠了,大概是没睡好吧。”“你小子也别太用功啊,把身体搞垮了可就亏大了。”康私打趣的说道。季晨笑了笑,突然回想起昨天的事情,心情变得越发的阴郁了,目光注视着祝希和康私无忧无虑的样子,又想起莫岛,心尖一阵抽疼。
莫岛又回来上课了,季晨微微有些惊讶,惊讶之余又觉得有点高兴,但是整整一天,莫岛只是趴在桌子上睡觉,不管老师怎么批评依旧我行我素,季晨一边做着笔记,眼角的余光不时的扫过莫岛的背影。还是那么的单薄,让人心疼。最后的下课铃声敲响,莫岛迷迷糊糊的抬起头,揉了揉眼睛,顺手提起挎包,朝教室外走去,季晨急匆匆的收拾好课本,也紧跟着跑了出去。因为刚刚放学,街道马路上的车辆和行人特别的多,季晨紧跟着莫岛,眼神有些焦急,不出所料,莫岛朝街角的巷子走去,季晨迟疑片刻,最终还是跟了上去。进了巷子之后,人群便被隔开了,季晨左右看了看,没有发现莫岛的身影,正在懊恼的时候,一个冷冷的声音突然从身后传来。“跟踪我这么久,你就不觉得厌烦吗?”季晨全身一僵,缓缓转过身去,莫岛背靠着一面墙,微仰着下巴冷冷的看着他。“我只是……”季晨皱了皱眉,心里压抑着无数的话想对他说,话到嘴边却发现说不出口。“只是什么?”莫岛上前一步,定定的看着他,眼神越发的冷了,却忽然又莞尔一笑,生出几分迷人的姿态,“你该不会是和那些蠢货一样,把我当成女人了吧?”季晨猛的睁大眼睛,似是没料到莫岛会说出这样的话,这样的表情看在莫岛的眼里就好像默认了他说的话一般。“抱歉,估计会让你失望了。”莫岛伸手扯过季晨的手按在自己的胸上,勾唇笑的邪味的道,“我是男人。”季晨惊的一句话也说不出来,握着他手的手指带着陌生的体温和触感,指腹隔着衣料能够清晰的感觉到他心脏跳动的起伏,那一瞬间,季晨彻底忘记了思考。莫岛冷笑一声,嫌恶的甩开季晨的手,转身就要离开,手腕却突然被拉住了。“等一下。”季晨低着头,强压下心头的冲动,手上的力气大的惊人,莫岛皱眉,回头怒目瞪着他,一片阴影突然压下来,莫岛一脸错愕。季晨伸手紧紧抱住莫岛,声音有些颤抖的道,“你不记得我了吗?”莫岛诧异的睁大眼睛,拥着自己的这个怀抱是如此的温暖,从对方身上散发出的清香也是那么的舒心,这些都太美好了,他不敢触碰。大力推开季晨,莫岛猛的退后两步,愤怒的瞪着面前的人,“我应该记得你吗?”季晨看着他倔强的脸,眼神沉淀下来,漆黑的瞳孔里,是一层化不开的阴郁,“确实没有什么值得怀念的,忘了也好。”“放心吧,我以后都不会再跟着你。”季晨轻声说完,还想再说点什么,但最后还是忍住了,转身落寞的离开。
莫岛站在原地,看着逐渐远去的背影,脑海里突然闪过一个画面,长长的走廊里,一个笑容温暖的男孩,手里握着一只巧克力,脸蛋微红的伸手递给他……眼泪突然不受控制的滑落,莫岛呆站在原地,好久好久才缓过神来。
从那之后,就和季晨对莫岛说的那样,他把所有聚集在莫岛身上的视线都收了回来,不再跟在他的身后,也不再去关注他,平平淡淡的,慢慢的让他淡出自己的生命。自从放下那件事之后,季晨的精神有了好转,气色也不像以前那么糟糕了,每天一日三餐吃好,按时上学,放学便回家宅在屋里,用一摞一摞的试卷填塞自己乏味的生活。可是当那件事发生的时候,季晨才清醒的意识到,自己根本不可能对他置之不理,他已经完整的渗入到了自己的整个生命。
第七章
离开这里,找一个安静的地方,搭台唱戏,再唱一首凤还巢,天清云淡,从此你我的世界,相交却永不相聚。
——莫岛
那是星期六的晚上,季晨出去附近的超市买一些东西,突然一辆黑色的轿车从马路对面疾驰过来,车轮打滑,直直的撞在路口的电线杆上,周围的行人都吓的血色全无,马路上的车瞬间堵在一起,然后车的后车门突然打开,一个穿着红色长裙的女孩从车里滚了出来,白净的手臂上全是血,周围围观的人纷纷让开,远处有警车的鸣笛声。季晨看着女孩仰起脸,一张娇俏的脸上血色全无,但是眼神却出奇的冷静,只见她突然从怀里拿出把小刀,刷拉一下割开裙子长长的下摆,然后速度极快的朝街边的一条巷子冲去。人群猛的躁动起来,在自己做出冷静的判断之前,季晨已经朝着女孩消失的方向冲了过去,虽然只是一瞥,但是他看的很清楚,那是庸素!‘她怎么会在这里?发生什么事了?为什么她要逃?莫岛呢?莫岛在哪里?’季晨顾不上心里的疑问扔掉手上的东西,飞快的朝阴暗的巷口追了过去,巷子很暗,七拐八绕的,季晨很快就跟丢了,颓然的弯下腰喘气,视线落在地砖上那一串暗红的血迹。跟随着那串血迹,季晨又来到了那个酒吧门口,心里隐隐觉得不安,虽然决定了不再插手他的事情,但是身体却不听使唤,抬脚走了进去。
依旧还是嘈杂的音乐,缭绕的烟雾,鱼龙混杂的人群,各种烈酒和香水的味道夹杂在一起,季晨皱紧了眉,然后在人群中找到了庸素,她手里持着一个玻璃杯,杯中鲜红的液体轻轻晃动,她微仰着脸,视线落在正中央的舞台上,似乎是蛰伏着,等待着什么。果然,帘布掀动,那些穿着暴露的十七八岁的女孩子鱼贯而出,庸素放下手里的杯子,脱掉了脚上的高跟鞋,季晨皱眉,隐隐猜到了她想做什么了。讽刺的古典音乐中,莫岛穿着繁重的戏服,素颜登场,台下的观众皆被胭脂彩粉下面的真容惊艳到了,就在人群唏嘘不已的时候,庸素猛的冲上台去,拉着莫岛的手便往外跑。
酒吧里顿时乱作一团,从后台冲出一拨面相不善的人,大门口也涌进了一批社会人士,有的手里还拿着铁棍和钢刀,龇牙咧嘴的朝他们两人笑着。庸素脸色越发的难看了,但是抓着莫岛的手却丝毫没有要放手的意思。“给老子抓住那个贱货!”一声粗壮的怒吼从门口传来,庸素回头对莫岛说了什么,然后转身朝酒吧的后门跑去,莫岛则朝相反的方向跑,一边跑一边脱掉繁重的衣服。季晨也慌了,推开挤在自己前面的人,追着莫岛跑了过去。桌子上的酒杯被摔了一地,整个酒吧都混乱了,也有的站在角落里看好戏,脸上的幸灾乐祸的神情让人作呕。莫岛紧抿着唇,背抵在墙上看着面前那帮人,眼神里的光彩黯淡下来,嘴角上挂上一抹深深的嘲讽的笑意。“你们是打算先奸后杀还是先杀后奸?”莫岛的双手垂在身侧,背靠着墙神情自若,丝毫没有要反抗的意味。一个穿着皮草大衣的中年男人猛的推开人群,伸手抓住莫岛的衣领把他提了起来,冲血的双眼显示出现在的他正处在暴怒的阶段,“你他妈抢了老子的货,以为死了就能事了?”“我说了,东西不在我手上。”莫岛歪着脑袋,任由对方提着自己的领子,嘴角依旧上翘着,讽笑的无比的讽刺。嘭的一声,中年男人猛的将莫岛摔在地上,一脚踩中了他的肚子,力道大的惊人,莫岛整个脸痛苦的扭曲在一起,但是嘴角依旧倔强的上翘着。“你他妈说不说!不说老子就把那贱货买给那些客人,让他妈生不如死!”莫岛摊在地上,缓缓磕上了眼睛。他累了,真的好想就这么一觉睡过去……“咳咳……”一股焦味从大厅传来,浓烟滚滚,那些人被烟子呛的眼泪直流,大厅传来人群的呼喊声,“着火了!……着火了!”中年男人脸色一黑,正要转身,突然一根铁棍照着后颈劈了下来,顿时眼前一黑,倒了下去。莫岛有些惊愕的睁开眼睛,手腕突然被大力的抓住,然后整个人被提了起来,还没来得及反应,便被拖着往前跑。“是你!”莫岛看着拉着自己往外冲的季晨,神情复杂。
出口拦了一大圈人,看到季晨和莫岛的时候便冲了过来,季晨赶紧拉着莫岛躲到一旁的包厢里面,然后反锁上门,再拖过一旁的沙发抵住,莫岛站在一边,看着季晨冷静的处理着这些,好半天才反应过来。“你为什么会在这里?”莫岛皱眉冷冷的看着季晨。季晨正在打量这个包厢,视线落到一旁一扇窗户上,抬起一把椅子朝那窗户砸去,回头拉住莫岛的手,“我们快点离开这里吧,我已经报警了,警察马上就会到的。”莫岛虽然很是疑惑,但也没多的时间去问了,两人爬上窗子向外跳了出去。远离酒吧之后,依旧还是能听到那些嘈杂的声响和冲天的火光,莫岛一手扶着墙喘气一边回头去看,季晨也累的不行。“我说,那火该不会是你放你吧?”莫岛抬起头朝季晨问道。季晨回过头,看着微微扬起下巴的少年,以及他嘴角浮起的一抹极浅的微笑,脑子里思绪飞转,突然回想起那天,在湖边,手持书卷的男孩,匆匆一瞥,浮光掠影般,想要抓在手里,却是徒劳。“嗯。”季晨也笑了,莫岛看着他汗津津的脸,印着火光发亮的眼眸,心尖猛的一颤。“在这边!快,快抓住他们!”一声吼叫打破了静默,季晨下意识的抓起莫岛的手就往前跑,这里的巷子七拐八绕的,他之前跟着莫岛倒没觉得,现在突然发现有些迷糊了。“还想跑!”一声怒喝,前面的道路被拦住了,狭窄的巷子里堵满了人,季晨依旧面色平静,伸手将莫岛护在身后。也不知是谁先动手,所有的人都扑了上来,季晨皱着眉,也试着突破重围,但是他们手里拿的短刀铁棍可比自己的肉拳头好使,没几下便被打趴了。莫岛有些焦急的看着季晨,使劲的推开那些扑在季晨身上的人。“放开他!”“听到没有!放开他!”莫岛突然捡起地上的一把长刀,威慑般的直指那些人,有那么几秒,那些人还是被他唬住了,但是片刻后就立刻反应过来,对方不过是个唱戏的。“打!”不知是谁叫了一声,一根铁棍随即狠狠的照着他的面颊劈了下来,季晨一惊,下意识伸手去挡,咔嚓一声,清脆的骨折声传来,季晨痛的全身一颤,猛的扑上去抱住莫岛的脑袋蹲在地上。莫岛惊慌的睁大眼睛,手指不住的颤抖,他没有想过把他卷进来,雨点般的拳头落在他的身上,耳边是他不住抑制的抽气声。“放开我!”莫岛想要推开季晨,可是腰却被对方死死的扣住,他全身的重量都压在自己的身上,就好像一座坚不可摧的壁垒,挡去所有的伤害和威胁。昏暗的光线下,一道白光急速的闪过,带有刀刃特有的冰寒,温热的血液喷溅开来,少许沾到莫岛额前的头发上,脸上,那一刻,整个世界突然安静了。
警笛声鸣起,那些人开始慌了。“谁他妈拿刀砍的!想吃枪子吗?”“还傻站着干什么,快走!”乒乒乓乓的声音,那些被铁棍扔了一地,慌乱的脚步声过后,狭窄的巷子一下子冷清了起来,巷口一盏昏黄的路灯,惨淡的灯光渗进来,照着地上流淌的血迹分外刺眼。“季晨?……喂……醒醒啊?”莫岛有些恍惚的推了推趴在自己肩上的人,后背上那条可怖的刀痕狰狞着,不住的吐着红色的浆液,季晨靠在莫岛的肩上,呼吸越发的微弱起来,但是扣着他腰的手,却还是那么的用力。警笛声越发的刺耳,巷子里却是一片死寂。
医院,消毒水,病床,插在玻璃瓶里的百合,桌子上削了皮的苹果,还在泛着热气的清粥,以及坐在床边,歪靠在椅子上睡着的少年。一个星期之后,季晨终于醒了,季晨的妈妈提着保温桶,脸上担忧的神色总算是缓和了下来。“喝点汤?”季晨的妈妈拉开一旁的椅子坐下,一脸心疼的问道,季晨侧躺在床上,手臂轻轻一动都会牵扯到背上的伤口,但是面上依旧一派平静,笑着点点头道,“好。”“妈,我睡了多久了?”季晨看着一旁收拾碗筷的母亲问道。“嗯,一个星期了。”季晨的妈妈低垂着头,眼里的泪光不住的闪烁,心里悔恨着,早知道就不让他出门去买东西了。“对不起,”季晨抬手拉住母亲的手,“让你担心了。”眼泪终于不受控制的滑落下来,季晨的妈妈扬起一张泪脸,有些失控的吼道,“你还知道我会担心!要是那伤口再往下一厘米,你就……”季晨看着蹲在地上痛哭流涕的母亲,满脸愧疚却不知道怎么去安慰她才好。等到母亲平静下来离开病房,季晨躺在床上,想起了那天晚上,还有那个不住的在耳边晃悠的声音,说着什么‘要是你敢死的话,我做鬼也不会放过你的’之类的话……
又一周过去了,季晨始终没有见到莫岛的身影,在这所医院里,除了偶尔来探望的同学亲友,几乎失去了所有的联系。那天晚上,季晨躺在病床上,迷迷糊糊快睡过去的时候,病房的门被轻轻的推开了,起先还以为是值班的护士,但是季晨很快就认出了那个人,但是他并没有出声,而是佯装睡觉闭上眼睛,好奇他会做什么。莫岛轻轻的在椅子上坐下,目光注视着躺在床上的季晨,他就那么看着他,好像在努力的想要记住他的脸一般。“我要走了。”莫岛轻声道,伸手小心翼翼的握住季晨露在外面的手,脸轻轻贴了上去,“真的很对不起。”季晨依旧闭着眼睛,手指上传来一阵濡湿的触感,令他微微失神。“还有,谢谢你的巧克力,我不会忘的……”莫岛说完,松开了握着季晨的手,站起身,看着他的脸,然后低下头,动作轻柔的吻了吻他的下唇。季晨闭着眼睛,感受着唇上传来的湿软的触感,然后缓缓睁开了眼睛,果然看到对方眼里一瞬间暴涨的惊愕。季晨伸手握住他的手,笑了笑看着他,“刚才那个是吻别吗?”莫岛完全还没有从震惊中恢复过来,看着对方晶亮的眼眸,心里一阵突突的跳。两人靠的很近,莫岛半趴在季晨的胸前,几乎可以清楚的看到他的睫毛还有微微勾起的嘴角。“你一直醒着吗?”莫岛惊讶道,脸上浮现一抹红晕,黑暗中虽不是看的很清楚,但是季晨还是注意到了。“从你进来起,我就一直醒着。”季晨诚实的说道。莫岛侧开头,避开对方有些热烈的视线,想要站直身子,手却紧紧的被对方握着,“你先放开我啊。”莫岛语气带着诱哄意味的说道。“不要!”季晨拒绝的很干脆。“你……”莫岛瞪了他一眼,一手撑着床的边缘,害怕自己一个不小心压下去碰到他的伤口。季晨看着莫岛晕红的脸,笑笑道,“我发现,你其实蛮可爱的。”莫岛又瞪了他一眼,低着头不看他。季晨看着面前的人,视线滑过他好看的眉眼,挺翘的鼻梁,柔滑的侧脸曲线,然后落在他红艳的唇上。“对不起。”季晨轻声道,一手搭在他的肩膀上,将他整个人拉到自己的怀里,“我以前做过一件很对不起你的事,我一直一直想要向你道歉,但是你的目光从来都不会在我的身上停留片刻。”“虽然现在才来让你致歉,你能原谅我吗?”季晨的声音很轻,落在莫岛的耳朵里温柔的就像做梦一样。“笨蛋,你在说什么呢?明明是我要向你道歉才对。”莫岛皱着眉,脑袋埋在季晨的怀里,贪婪的感受着他怀抱的温暖。季晨笑着点了点,“那我就当是你已经原谅我了。”“那天晚上发生了什么事,你可以告诉我吗?”季晨忍不住问道。莫岛仰起头,松开握着季晨的手站了起来,“我奶奶病重,做手术要大笔的钱,所以我和庸素一直四处凑钱,不管是什么戏,我们都会接,那天的事情是因为道上混的几拨人起了内讧,因为庸素拿了他们的货(毒品)转卖了,钱也全部拿去医院抵做了手术费,所以才会引起那场纷争。”季晨沉思了好久,似是在消化他说的话,半晌才道,“庸素她还好吧?”莫岛沉默了片刻,唇角勾起一抹苦涩的笑意,“还好。”季晨看着他黯淡下来的神色,没有再多问,“你要走了?去哪里?”一个人吗?最后一句始终没问出口。“嗯,去哪里还不清楚,随遇而安吧,反正这里是呆不下去了。”病房陷入一片沉默。“我还会再见到你吗?”季晨抬头看着他。莫岛侧头避开他的视线,咬牙道,“或许。”
……
“能再……吻我一次吗?”
“……”
莫岛犹豫了片刻,缓缓靠了过去,微微张口含住了他的下唇,轻轻抿着,动作轻柔,舌尖在他的唇上滑过。季晨突然伸手将他扯了过来,在他惊诧的目光中,深深的吻了下去,舌尖翘开他紧闭的牙关,和他的舌纠缠在一起,大力的吮吸着,一吻作罢,临终了,依旧迷恋的细细舔吻着他的唇瓣,久久不舍得松开。
“你走吧。”
“再给我几年时间,让我可以有能力来保护你。”
“你不要藏的太深,我怕我找不到。”
“再见了,莫岛。”
——完——
话外:柏拉图的《盛宴》里说,远古的时候,世界上分为三种人,男男,男女和女女。上帝将他们劈为两半,于是每个人这辈子注定要寻找属于自己的另一半,是注定的宿命,也是此生无法逃离的羁绊。然后世界上就有了同性恋和异性恋,他们没有什么不同。只是他们喜欢之人,命定之人恰好是同性罢了。
希望有一天,同性恋可以光明正大的在一起,不再被世人用异样的眼光看待,他们可以手牵手走在午后的大街,可以想男女恋人一样在街角kiss,可以被法律认可,可以步入婚礼的殿堂,可以被很多人祝福!会有这一天的,我相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