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月的江南若没有雨就失去了烟雨江南的韵味。
忽如其来地,夜里下起了雨。五月雨像是忘了晚归的孩子,急于表白,下的那么急切那么恣意。倘若是牛毛细雨,氤氲弥漫开来远处的山峦人物景致就仿佛是一幅活的水墨画了。
想起小时候这辰光,妈妈不用上工,便支起捻羊毛线的架子。我端了小凳坐在一旁,看着妈妈左手中玉白的羊毛变戏法似的被右手中拉扯着的细细的线吞没,看着线槌陀螺似地转动,然后渐渐鼓胖起来。或是呆呆看着屋檐往下淌落的雨水,一会儿急似瀑布,一会儿柔似珠帘。突发其想用小手去掐断流水,沁凉的雨水溅到了脸上、身上,急忙逃开转身,正迎着了妈妈嗔怪的笑脸。
岁月如魔术师的盒子,打开是白天,合上是黑夜,总是不断变幻出令你意想不到的事物。
八、九岁时,农村孩子的野和淘完全在我身上体现出来。我家屋后有一大片竹林,竹林边一溜的竹子被磨得溜光锃亮,那是我的杰作。像猴子一样爬上竹子的高处再嗖的快速滑下是我乐此不疲的消遣。在新竹上刻上自己也不知的奇怪图案,用竹枝编制从电影上看来的解放军用于隐蔽的行军帽。竹林是我们一帮小孩子的乐园,一直疯到日落,各自爸妈扯着嗓子呼喊自己的名字,才带着黑花脸一溜小跑跑回家。
因为弟弟的原因我甚至学会了打架。弟弟虽然只小我一岁,因为女孩长得快的原因,那时他个子比我矮一大截。我非常疼爱他,更是护短。当他被人欺侮哭着让我帮他时,不管不顾就找人家拼命。结果得了个与凶有关的很不雅的雅号。再后来成了孩子王,一小部分原因是他们怕我疯狂的打架方式,一大部分原因是我总有玩的新奇点子。农村孩子都打过猪草。我们八、九个孩子一起打完猪草便开始玩游戏。挖几个坑,一对一把草藏在其中一个坑里,由另一个人猜,谁猜中草归谁。因为坑多,猜中的几率不是很大。一次我和一个叫小黑皮的男孩子对垒,两个心腹暗中相助,回家时我提着满满两篮猪草。第二天便传来小黑皮被他妈妈狠揍的消息。心生愧疚,从此不再玩猜草游戏。但我又有了令小伙伴们崇拜的理由,那就是我很会讲故事。我的故事是从奶奶和妈妈那听来的,小伙伴们也从长辈那听说过。但老故事经过我的想象和艺术加工完全是另外一个版本,常常唬的他们一愣一愣的。导致我们课余活动时,老师问要玩什么,一致要求班长讲故事。故事说的精彩把老师也逗的哈哈大笑。从此又得了个故事大王的雅号。
稍长一点,我开始蓄发不再顶着个锅盖头满世界疯跑。蓄发的理由竟是为了能在头上插上一朵栀子。不知什么原因我打小就喜欢这种花。妈妈说栀子是最下等的花,百花仙子的花园里没有她的位置。所以她只能留在凡间。凡间的五月,江南大地的空气中流动着她清幽的暗香。我那时候想百花仙子一定是个善妒的女王。就像童话故事里一样,栀子花就是那个灰姑娘。
十三岁那年,我的一个小学老师离开了。二十三岁的他,青春韶华逝去。我在一夜痛哭后忽然就完全变了一个人。收敛起男孩子的野气,多了一份女孩的矜持。从那开始我的心常常在另一个世界徜徉。我常常一句话不说,沉默或是坐在一个地方发呆许久。爸爸为此很担心,他说我是具有双重个性的孩子。也是那一年我们迁离了生我养我的小山村。
黑夜和白昼交替着轮回,一瞬间我已有十九岁了。头发已长长的垂到腰间,不喜欢编辫子只是高高地扎成两束,宛若黑流苏在腰际荡来荡去。五月栀子白的时候就插上两朵栀子花在辫子上,香随身动,沁人心脾。那一年栀子花开的时候我认识了他,经过战争的洗礼英俊帅气,浑身洋溢着青春的气息,一身光环耀眼。人生若只如初见。如今我再也不是那个涉世未深的女孩,不信天不信命只信自己。经历过的那些美好永远珍藏在记忆中,如酒经年愈浓烈。
身已老,少女心不老,我依然还是那个爱栀子花的女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