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车摇摇晃晃,吱嘎吱嘎的驶过平坦整齐的庄稼地,一缕橘黄色的阳光射在车座上、过道旁,迎着不算刺眼的阳光我半睁着眼看向窗外。
时隔一年,我又回到了生活了近十四年的小村子。
外出的人习惯性的把这里称为“老家”,从这里走出去的,有背井离乡奋斗的有志青年,也有为了生计撇家南上挣钱糊口的中年人,还有小部分像我这样外出上学偶尔回来探亲的学生。
村子里没什么发展前途,该走的走,再过几年,也不剩什么人了。
我下了车,踏上这片土地,意外的踏实。村里随着政府的政策全部换上了一模一样的大瓦房,红顶白墙,分不出哪家是哪家,道路也翻新,路虽平坦,只不过上面都是羊粪,走路仍需小心。
放眼望去,已经看不到奶奶家了,青色的房子被高大的瓦房挡住了小小的身躯。想当年,奶奶家的房子在村子里可是出了名的漂亮。房子以青色为主调,四四方方,典型的北方建筑的风格。墙面的青色并不是刷上的漆,而是用青色的碎石子铺满整个墙面,摸上去也没有很扎手,触感粗糙却很舒服。
感慨着转眼已经到了奶奶家门口,今时不同往日,我如今看到的已不再是那个带点文艺情调的房子。经过十年之久的磨炼,风雨吹打,和周围高大的瓦房衬托,我见到的不过是一个又矮又小甚至有点破的老房子,已经很难寻到青色的踪迹了。大门也歪了一扇,被荒乱的杂草遮住一半,这时我才发现,当年爬也爬不到顶头的“铁栅栏”原来如此矮小。
我走进这破旧却保留了我所有童年回忆的老房子。
十几年前,这里的一切还是生机勃勃的样子,没有政府的补助,村子虽然没有现在的整齐,却各家有各家的特色,一眼便能认出这是哪个熟人的家。
那时候,奶奶家的窗户还是木制的,在窗框底部订一个铁环,铁环上连着一个可活动的十厘米长的铁钩,勾住打开的窗子。风一吹,窗户轻轻摇动,发出吱嘎吱嘎的声音。平日里,我对这些小细节当然没什么兴趣。小孩子的活力总是无处释放,白天和小伙伴疯玩,晚上还有盼了一天的神厨小福贵或者虹猫蓝兔七侠传。只有在中午被妈妈逮回来睡午觉,在炕上翻来覆去睡不着时,才听见这属于乡村烟火气的声音。晌午的太阳炙烤着大地,炕上还有一些温热,懒得铺褥子的我总是硌得慌,妈妈手里渐渐停下的扇子,伴着窗外吱嘎吱嘎的响声,我总会昏昏沉沉的睡去,什么梦也不做。小时候,我总相信那吱嘎吱嘎有些悦耳的响声有着神奇的魔力,可以让人忘掉一切烦恼。
我和弟弟有着共同的秘密基地,一个不明来历的巨坑。它卧在村子的最显眼处,具体也不记得有多大了,小孩子的世界里总觉得什么都很大。现在在上面盖起了三座房子,面积虽然很大,却不深,村子里似乎还没人发现它的有趣之处,天天都是我和弟弟的领土。巨坑的入口有一段很缓的坡,一条蜿蜒的路连接着入口直通出口,巨坑也随之被分为两半。更神奇的是,每次下完雨后,左面的储水量总多余右面,远远看上去,左水右陆着实好看。小路上什么植物也没有,仿佛专门有这样一条路供人走。每天趁着夕阳还有最后的余光,叫上要好的朋友来到巨坑里,打打闹闹,摘两朵野花,看看远方被夕阳映红了的云。聊聊上课无趣的老师,这样的时光最终一去不返了。
我每年回来看着村子的改变,都会感叹一番。直到前年,一进村子,发现小时候的快乐巨坑已经被填满,盖了房子,我才明白,随着巨坑的填满,那些专属小时候的快乐也一起被埋藏在心头,只在回忆里了。
现在,我更喜欢晚饭后坐在院子里,吹吹凉风,看看风景。
看着夕阳耀眼的橘黄色光芒照在琉璃瓦上,前院人家的后窗玻璃映着婶婶忙碌的身影,旁边就是庄稼地,以前都是种的比我还要高的玉米,葵花籽,现在不知道为什么都变成了南瓜和西瓜。邻居小孩总盼着西瓜快熟,然后和地主人说一声搬回来两个又大又甜的西瓜尝尝鲜。还有刚刚满月的小狗,只有巴掌大,学着大狗的气势,冲着门口过路人奶声奶气的叫着。
我太喜欢这样安静,闲适的生活了。
走出去后,我知道了很多在这座小村子里不知道的事。
原来,不是每个人都像村里人一样朴实,哪怕丝毫不认识,也可以把装满车的西瓜扛下来两个给路过口渴的牧羊人解解渴。不是绚烂多彩的生活都能丰富心灵,那些都市的繁华,灯红酒绿的日子,可能更加会吞噬掉一个人的纯真。快节奏的生活,也会让人忘了心灵的安静该有多么重要。
这些返璞归真的欢乐,伴着我童年的点点滴滴,就像远方被夕阳映红了的云朵一样,让人陶醉。
列车再次响起,吱嘎吱嘎,我再一次踏上了旅途。我要去一个很远很远的地方,那里和小村庄完全不一样,那座城市依山傍水,软侬话语,可我还是最爱我的小村庄。虽然我再也不可能在这里生活。
日子转呀转,我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再回来,远方的旅途艰险迷人,可那些藏在村子里的静谧永远是心底最坚强的后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