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一个爱撒谎的人,从小到大。
上幼儿园的时候,我能清晰地记起,妈妈还是骑电动车的,电动车是米白色的,后面土黄色的软垫就是我的位子。
逛超市对于当时的我说是一个很模糊的概念,只记得仅仅买一包膨化食品就得需要得到母上大人的审批,然后自己咯吱咯吱吃上一天。我天生嗜甜,糖果便像神
丹一样吸引我,现在揣测可能是因为当时的怯懦加上自己内心的“假乖巧”,不敢向妈妈提出买一条糖的要求。
然后,不知道是真傻还是馋到没办法了,我就向超市柜台伸出了邪恶的小手。现在回想起来我的“作案手法”还真是很高超:先观察四方动静,然后用身子挡住糖果,把手伸到视野盲区,迅速把糖抽走塞进衣服里。
妈妈结账的时候我都没敢正眼看结账员,隔着衣服用手兜住那条糖果。等到回家时,我捧着那条糖,撕扯着它的外衣,一颗糖刚塞进嘴里,柠檬的香气在我的舌尖齿间流连,实在是美妙。可惜不出几秒,妈妈便听到异响,停下了车,看到我的糖,她先是诧异,再是慌张,后来是蹙紧了眉头,于是我的糖从我的手里转移到了妈妈藏蓝色的大衣兜里,再后来因为我的二次作案,柠檬糖便“尸骨无存”了,它从四楼一跃而下,最后安静地躺在了草丛中。
那是我身体撒的一次最大的谎,我也为此受到了皮肉之苦。打在我身,痛在母女两人的心:妈妈是含着泪大的我,我也含着泪忍受这种惩罚。
而后我就开始用我的嘴巴撒谎,唇枪舌战,我总是能把谎话说得很圆润饱满。
比如说这钱花在什么地方,吃东西的钱可以说成交书费,少的20元去买好看的胶带纸和发夹,我可以硬把它说成买了无数个笔记本,掏出几个陈旧的笔记本来充充真。我自以为,这种经济上的撒谎会让我的妈妈觉得我的钱花在了正经地方,而不是买了她口中所谓的“没有用的东西”。
随着年龄的增长,我发现说谎变得越来越吃力,因为你说惯了假话,难免或多或少会有些失误,而一次被识破的谎言,便会使人与人之间产生一次强烈的信任危机。一个谎话,需要用十个谎话来圆。渐渐我开始觉得自己变了,虚荣,自傲,势利接踵而至。不,我在岁月中腐化,身体还未老去,灵魂就已经千疮百孔。于是我决定要戒掉撒谎这个弊病。
但,有一次。
上了中学以后,我觉得自己已经差不多摆脱了撒谎的折磨。我是在一所异地的学校读书。平日里我很谨慎,怕那里学生会看低自己,一直在闷头学习。因为是住宿学校,有一天上完午自习后我回宿舍,卫生间已满员,我躲在门后换自己的衣物,突然冲进来两位班里“大姐大”人物的女生,对着宿舍拿手机一顿乱拍,看到我时,她们的眼睛里溢出兴奋的光,一边拍,她们一边笑,表情无比谄媚,在和宿舍人炫耀之后,整个宿舍沸腾了,那笑声尖锐刺耳,从我的双耳钻入,直捣我的脑腔。我苦笑着,却被愤怒绕身。一中午都躲在书包后面哭,我承认我的怯懦,但是认真想想,自己穿的是长身,被拍到其实也没什么。可是,我不把重点放在这种侵犯的行为上,我是因这种氛围这种结果而愤怒。一个人会被所信任之人的奚落逼疯。
我第一时间是给母亲打电话,把自己的情绪发泄些许。但是在老师知道这件事情后,他说:“既然你都反应如此强烈,你告诉你的母亲,她会因为你的情况而担心,即使这样也无法为你做什么,她的反应也会十分强烈,她会羞,会怒。你只是把悲伤复制了一份给你最爱的人而已。”后来我还是给母亲打了一通电话,却还是掩饰不住哭腔,她问原因,我忍住了情绪,把被欺负的事情艰难咽下,“没事,我挺好的,就是期末学习有些打紧,累点,你和爸爸注意身体,我很想你。”我还是没有勇气告诉她真相。老师说那番话时,我想起了小时候:偷拿糖果被摄像头记录得一清二楚,后来是妈妈拉下脸帮我和超市解围;她一个有极强尊严的大人,却要为我的错误埋单,过后把事情的经过结果描摹得云淡风轻,这于她一点都不公平。而如今又要因为我的委屈再次受折磨,不如我忍一忍自行解决,这也是成长。
我撒谎了,谎话很中听,很圆润。果然还是本性难移。可是我知道,我打心眼里承认这个谎,它不用来圆场,且让我最爱的人心安。
从小到大,我就是一个爱撒谎的人。人会成长,谎话也会升级。我还是会撒谎,而撒谎原因是世界上最温暖的话题
——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