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凤凰塔
晨光总在十四层拐角处等我。电梯门开合的瞬间,总会有种恍惚——年前那个步行拐进低矮院门的中年人,可曾料想自己会成为钢化玻璃幕墙上的一道剪影?
旧办公室的葡萄藤还站在记忆里。那时我们总在一楼窗边数叶子,看它们如何从青翠褪成古铜色,最后打着旋儿落进收发室老高的搪瓷茶缸。三层的青砖小楼像本半旧的线装书,廊道里永远洇着茶水渍,日光从木格窗漏进来,在水泥地上写出斑驳的密码。

凤栖湖
电梯间是最鲜活的剧场。镜面不锈钢映出数张相似的面孔,香水与咖啡在密闭空间里发酵。数字屏猩红跳跃,金属盒体匀速爬升时,能听见西装布料摩擦的窸窣,像无数蚕在啃食桑叶。
如今坐在云端,看云絮在楼宇峡谷间游荡。倒怀念起当年仰望飞机划过天际线的心情。整面落地窗像块巨大的琥珀,将城市凝固成沙盘。偶尔有流云游过,会在键盘上投下转瞬即逝的阴影。三十五年前的自己正趴在木课桌上,用铅笔把"摩天大楼"四个字描了又描。那时尚不知晓,所有对高度的想象都伴随着失重——当城市天际线成为工位标配的装饰画,中央空调循环着恒温的季风,却吹不来当年穿堂而过带着青草味的穿堂风。
暮色中的写字楼最像水晶宫。万千格子间次第亮起,宛如星河倾泻在混凝土森林。我站在工位俯瞰车河,却总错觉听见楼下花坛里蚯蚓翻土的簌簌声。玻璃幕墙倒映着流云,恍惚又见旧楼斑驳墙面上,那年我用粉笔画的歪斜彩虹。

夜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