圣经上说,子孙为老人的冠冕,父亲是儿女的荣耀。
我们习惯了问,妈,我这呢,妈,我那呢,爸我妈呢?今天让我们向所有父亲致敬,问一次,“妈,我爸呢?”
2011年我白血病需要做骨髓移植,巨额的治疗费让普通家庭的都望而却步。我听到爸和妈在厨房里嚷了起来。开始他们可能是在小声商量。后来发生争执,我听爸对妈说:“你非得要把这个家搞得家破人亡吗?”如一声巨雷震的我脑袋嗡嗡直响。瞬间一阵悲凉和恨意涌上心头。他也要放弃我,他是我的天,天塌了!
可能从那时候起,我和父亲就有了距离。那年所有人都说妈疯了。妈确实疯了。他们对一个疯子无奈,便依了她。父亲也依了她。父亲开着家里的农用汽车,拉了村里九个人,去银行担保借了九万贷款。东拼西凑。凑足了五十万我和妈就仓惶的去了北京。
妈和我在北京治疗,一住就是两年多。开始弟弟一家和父亲一起,在家里种田,后来他们去了市里打工,家里剩父亲一个人,包一百多亩地。
做移植前,我因为情况不好,医生几度怀疑我没机会进行骨髓移植了。父亲从内蒙老家,坐一宿硬座火车去北京看我。那时的我,嗓子真菌感染,溃疡面不断扩大,食物无法下咽。肛周做完痔疮手术因为血象低,伤口迟迟不愈合。真的是吃不下去也排不出来!记忆中,从记事儿后父亲第一次拉我的手。那双手,粗糙厚重。父亲晒的黑亮,剃了寸头。他看着病床上瘦的只有不到七十斤的我,红着眼圈也没说出一句话。我们都有些不习惯,我手下意识的往回缩了缩。眼泪顺着眼角流了下来。父亲松开我后,走出了病房。我看到他哭了。可他不知道,我脑袋里的那声巨雷又响起来了。我难受又委屈。他怎么能有放弃我的想法呢!
妈问我想吃点啥,去给我买。移植后要好久不能吃。(现在才明白,那时候尽量满足我,因为觉得我可能就真的会突然走掉,医生每次带来的都是坏消息。)我说我想吃芒果。父亲说他去买。过了很久没回来,我问妈,不能是迷路了吧?又过了一会,父亲回来了。脸上带着满足又新奇的笑容。从外套的里层,掏出一个硕大的芒果。那确实是我看过最大的芒果!他用手颠颠,送到我面前。我说这么大的芒果,多少钱?爸说你猜猜?我说猜不到。爸说38!我把那个芒果一口气吃了一半,直到妈说不能吃太多了,小心拉肚子。
后来我顺利的移植了,只是后面的治疗并不顺利。移植三个月wt1和原始细胞同时高了上去。我开始化疗回输,接受白介素治疗。发烧,又是死去活来的烧。父亲又坐着硬座去看我。背着半袋子家里的小米,还有两只活鸡…他扔是没说什么话。离上次见面已有大半年时间,他显然瘦了不少,又黑了。把鸡杀了,中午妈把给我熬完汤舍不得扔都冻在冰箱里的鲫鱼,拿出来煎了给爸吃了。呆了三天,拉了三天肚子,回去的时候都没好。
两年多,我终于离开北京回到了内蒙。虽然情况仍然不稳定,小命总算暂时保住了。回到家,父老乡亲左右邻舍的都去看我,他们夸妈刚强,夸父亲能干。说父亲里里外外一把手,家里外头都没扔下。别看一个老爷们在家,回来还是个家样。正是八月份,院子里的西红柿熟的都掉在了地上,豆角挂满了枝头。院子收拾的干干净净。十来个大母鸡攒下两大筐鸡蛋。乡亲们你一言我一语的说着,突然那个巨雷又响起来了…我泪眼模糊,看着父亲正卷着裤筒,坐在园子墙根下抽着旱烟卷。
后来妈私下和我说过那件事,让我别记恨父亲。说当时其实她也害怕,也想过后果。只是她没有说出来。她必须坚持下去。说父亲说的没有错,因为需要弟弟供骨髓给我,当时家里亲戚都找爸妈谈,怕对弟弟有影响。他刚结婚还没要孩子。又怕弟媳妇他们不同意影响他们的婚姻。父亲口中的“家破人亡”指的就是欠了一屁股债,我的病没治好,给弟弟的婚姻影响了。妈说,不是父亲在家做牛做马的拼命种地,这几年哪来的钱给你看。别记恨他。
随着自己的身体慢慢好起来,这几年我终于理解了他。手心手背都是肉,他确实为难。
这么多年,我把掌声和感谢都给了母亲。从没对他说声谢谢,今天父亲节,决定亲口对他说一声,爸,谢谢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