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注定不是一个美好的故事。
她是和亲公主，他是边防驻将。
或许是将军在湖中救她的时候，她就认出了他。少年的他志在疆场杀敌，而少年的她则每日午后都偷偷的在练武场周围的人群中搜索那个少年。
胡奴来犯，他随父亲一起上了战场，自此，边疆不时的传来捷报，不过五年，胡奴就被打退。他的名声也越传越广。或许是为了边疆的和平，他自愿成为一名驻将。而她，自十六岁起便以各种理由推了许给她的婚事，天命不可违，无人愿去的胡疆和亲自然落在了她这个二十一岁还未出嫁的老姑娘身上。她并未拒绝，或许有生之年还可以见到他守护的那方净土，见到他。
一个多月的颠簸倒没有让她觉得不适，可离边疆越近，她就越抑制不住内心的雀跃。行至草原，前方出现一湖.湖水之宽阔,水天连一线;湖水之清澈,入目可见底,湖水周围之肥沃,草木均一片翠绿.她听人讲过,这便到了他防区的木错湖.
她让侍女回避,她要在此沐浴.她中衣未解就只身走向湖中.她并不会水,只是一个不慎,整个人便被这翠绿的湖水给吞噬.六月的湖水,倒是惬意得想让人沉醉.她任凭自己如何下沉,也不作挣扎.或许她该满足了,可现在的她竟然还想着若是再见他一面必然此生无憾了.
念念不忘,必有回响.那正向她游来的男人竟和梦中的他生的一般模样,与之不同的是那男人比少年的他多了些沧桑,或许他现在就该是这模样.当男人拥着她向岸上游时,她的意识才逐渐清明,这是他,不是回忆,不是梦境,真真实实的他.她的眼泪融进了湖水之中,幸亏他瞧不见.
皓月当空,她直至午夜才转醒,不知是屋里的熏香太重还是这草原的空气太燥,她醒来时发现自己眼泪直流,软榻上似乎有人坐过的痕迹,想来是她的侍女.这帐中空无一人,忽然想到那人,她怕是自己的黄粱一梦,连外衣都没披就跑了出去,帐外是一边辽阔的练武场,只有寥寥几人在值守,她左右盼望,竟找不到那人,果然一梦黄粱.正当转身回营帐时,身后似是有人.
“臣穆瑾参见公主殿下”
那是她念了六年的名字.
她转身看着他,铠甲着身的他低着头半跪在地上,她的长发随风肆意的舞动至他的肩膀,他视若无睹.她的眼眶此刻有热泪在打转,这草原的风可真大.她自觉眼泪收不住便转身背对着他.
“平身吧”
半跪的男人站起了身.
“公主,半夜草原风大”
他的语气像识在关心她,她本就不平静的心此刻又漏跳了一拍.
“公主刚刚溺水,若不慎感染风寒,定会耽搁行程,如果乱了皇上的和亲邦交之计想来更是兹事体大”
她竟不知,他的话竟然有让她如置身于数九寒天的能力.耽搁行程?扰乱邦交?
“穆将军,本宫此刻头晕乏力,想来是因为溺水得了风寒,这一路行程紧张,到此地不过才一月有余,我想还是先在将军的驻地整顿几日再上路吧,若我坏了父皇的邦交,还请将军如实禀告”
她竟也没有看他,径直回到帐中,留下他一人在帐外怔然良久.
草原的清晨来的晚,一夜未眠的她天不亮就绕过侍女只身骑马跑到了军营外,从小就经常偷溜的她此刻也没有让一个人发现她.营帐外稀疏散落几个牧民的大帐,她寻了一处无人的地方,静静的等待日出.
恍如隔世,一个月前她还在皇都的围墙之上看着日出想着那人,不过短短一个月,她就已经置身在那人的地方上看日出.
马蹄声忽远忽近,她恍若未闻,马上的人远远就下了马,这是他恪守的规矩,离了皇都,他奉君臣之道,离了军营,他尊君臣之礼.
他还是半跪:”请公主随臣回营”
她反问他:“这里的天和皇都的天是一方天吗?为何如此不同呢?”
他的话并未变:“请公主随臣回营”
她继续问道:”胡疆的天是不是和这里的又不一样?”
“请公主.....随臣回营”
“心境不同,人不同,天怎会相同”她自言自语的站起身,看到跪着的他,淡淡的说:“穆将军不必对本宫行此礼,本宫嫁入胡疆,自然也是胡奴一名,将军与胡奴战了五年,想必此生最恨胡奴,对胡奴行此礼,也是不合规矩”
“公主一日未入胡,便是我朝公主一日,臣该行此礼”
“穆将军平身”
“谢公主殿下”他起身牵马”请公主上马”
她的马早已被她放了,此刻就只有他的枣红色骏马.她坐在马上看着他,
“我骑马,将军当如何?”
“臣为殿下牵马”
“不用了,请将军与本宫共乘一匹”
“关乎礼教,臣不可”
“将军不是说本宫未入胡一日,便是我朝公主一日吗,将军想抗命不遵吗?”她的语气越发的严厉.
“臣....”
“请将军为本宫策马”
“是”
他翻身上马坐在她身后,双手环抱住她拉起了缰绳,逼他上马的是她,此刻竟是她不自在了.两人共乘一匹马,速度自然是慢了很多,他的呼吸声均匀的吐在她的耳畔,她若即若离的靠在他的怀里,一只手抓住缰绳,一只手拽着他的衣袖.他们身后万丈霞光,他们逆光而行,与那代表着新生与希望的朝阳背道而驰.
在这里三日,她日日都去练武场,而他日日都在,与少年的他们不同的是,她不再偷偷摸摸的看他,而他也不再出现在操练的士兵中,他成了将军,她则即将成为胡奴.
第四日,胡疆发书来催队伍入疆，这一日，她没再去练武场。
第五日，她早早步入轿撵，竟未再见他一面，当日练武场的最后一眼便是万年，此去应是永别。
队伍行了三日，草越来越少，石头和干枯的草木越来越多。她知道离那片草原那方湖水越远，离他和她心中的净土也越来越远。晚上她宿在简陋的帐子里，或许是太劳累，她居然可以安然入睡。不过却被一阵吵闹声给惊醒，帐外火光四起，人影攒动。叫喊声呼救声乱作一团。她知道这是边境，匪患猖獗，她立刻起身躲在帐中的箱子之后。
忽然帐帘被掀开，一个高大的人影映在地上，她动也不敢动，那人向帐内走近，来到她的榻前，发现是空的，很着急的离开，正当快要出帐子的时候，忽然脚步一顿想箱子这边走来，他一步一步的走近，她手中的匕首也越握越紧。
“是我，穆瑾”
熟悉的声音，熟悉的脸，看到是他，她的眼泪不知怎的就掉了下来，她冲进他的怀里，
“是你，真的是你”她浑身发抖，连话都说不清。
看到怀里的她惶恐不安的样子，他拥住了她，紧紧的拥住她。
“我来晚了”
“对，你来晚了，整整六年”她哽咽的说不成话。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