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知道,天为什么无端落起雨来,薄薄的水雾把山和树隔到更远的地方去,头顶的天日遂剩下一片辽阔的空茫了。
在浩大的空茫中,内心便随着细雨的洗涤朦胧黯淡了。雨丝和路旁凄凉的光柱垂直地交织着,遂织出了内心的烦躁。
抬头,远望,微怔。细雨朦胧中,渐渐隐出母亲的面容。她静静站在一旁,看着我,浅笑。
“怎么现在才来?”我说。
“那个……今天……”,我一把夺过雨伞,压抑不住内心的郁闷。
雨仍下着,淡淡的压抑在雨中飘零。我低头快步走着,母亲在旁边默默跟着我的步伐,我们开始大段大段的预演沉默。
“小心前面,有车。”,母亲一把拉着我的手。刹那间,仿佛无数目光汇聚而来,集聚在我炙热的脸庞上。无数小声低语的嘲笑,顿时从四面八方涌来,而这风暴肆虐的中心,正是这只惊慌失措的手。
我猛地抽回,“我又不是小孩了。”我几乎是喊着说了出来。
母亲愣住片刻,半晌,抬头。我仿佛看见她的眼里蓄满泪光。可我立刻把头转开了,空留母亲一人在凄冷的细雨中央,幽幽的抽泣。她在我身后,仿佛一直在等待,等待我消失前的回头一瞥。但是我没有,一直都没有。
之后的我,每次忆起这一幕时,总是心怀愧疚。
一年后的一个春日,我在车站等车。那天的风特别大,风吹过去,拍打着站牌呜鸣作响。突然,我看见了在风里,残阳里,踽踽独行的母亲。
那日的人行横道上除了母亲了无人迹。天气不好,只有狂风呼啸席卷。母亲腋下紧紧夹着她的皮包,头发在狂风里翻飞,而她几乎没有一点法子拂去她脸上的乱发。她的头发在风中凌乱的摇曳。
眼前孤零零在走着的妇人会是我的母亲吗?是那个同样的妈妈?为什么她变了?为什么这明明是她又实在不是她呢?
这个憔悴而沉默的身体,不必说一句话——她默默操劳着,奔波着。身子越来越瘦,脚步愈来愈轻。而我呢?宁愿在外面打球打到很晚,却不顾及她的挂念;宁与同学有说不完的话,对她的苦口婆心却总是漠然。时光匆匆,而我究竟对你做了些什么?
我是飞奔着跑向母亲的,她几乎步伐踉跄了。我牵起她,她的手竟如此粗糙,早已失去了往日的温润。而你微笑着望着我,隐约而又浅淡,我牵起你的手,正如往日般,挽着你度过空旷而凄凉的马路。
在看见你时我没有哭,可当我背过身去,我发现,刹那,一颗泪珠倏地从眼眶坠落。在泪眼婆娑间,我竟看见你打着一把小伞,从芳草没胫的小路上走来,带着我穿过时间,穿越渺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