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间里的一切没有变化,我醒来发现自己坐在马桶上。我没去管屎是不是拉了一半,就赶紧站起身冲水。
手机还紧紧握在手里,但我记不清睡着之前我要干什么了。可能是要打给谁?我解锁手机,看到页面显示一个未知号码,我是要打给这?我犹豫着要不要打过去问问看,可是我该说什么?很遗憾,我真的什么都不记得了。
太冷了,上海的秋天短暂到来不及脱下短袖,就要拿出毛衣。阿嚏!我打着哆嗦进了卧室。现在开空调又让我觉得我很懦弱,那深冬该用什么武器御寒?啊不过我干嘛考虑这么多?
一阵焦虑涌上心头,像闷在巨大的水缸里,五官都胀大了。
??
好像有个东西在视线内一闪而过,我定睛一看,床底下露出一只……沾满血的脚?我的头又忽然剧痛起来,啊,该死,我可能是穿越到什么鬼片里了。此刻,恐怕那是某个面目狰狞的鬼躲着要吓我,要杀我吧。
尽管这么无边无际地想着,我也没有怕。面无表情地走过去,抓住那只脚,皮肤冰冷的触感瞬间传遍我的全身,我又情不自禁地打了个哆嗦。脚没有动静,这是……死了?什么?一个死人在我的床底下吗?
啊啊啊啊!
深……深呼吸,倒数三秒我就把死人拉出来!我心里这样打算着。别慌,搞不好到目前为止的情节都只是一个该死的梦呢,哈哈,对,现在我只要大着胆子把尸体拉出来就得了,一切真相大白。
很好,三……二……一!我闭着眼,双臂使劲一扯,尸体被我拉了出来。小心翼翼地睁开眼,我看到了,嗯,的确是个死人没错,全身都是伤口,这该是被捅了多少刀啊,凶手太残忍了吧,对这人多大仇?我仔细打量,却发现了令我震惊的事情!
这个人是我!
躺在我面前的这个尸体,是我!这张脸,是我的脸!
我被……杀了?
一时间天旋地转,我已经不太懂得事情的走向了,我冲去洗手间,想要用冷水洗把脸,让这个不够有趣的噩梦快点结束。但当我路过镜子时,更不可思议的事情发生了——我的脸是狗桑的脸。
为什么?
狗桑是我的男朋友,尽管日日夜夜我都与这张脸在一起,可现在它长在了……诶不对,我发现根本不只有脸而已,从刚才起我就有点发觉了,自己明显是长高了,其实……其实是我变成了狗桑!
那么床底下的那个,真的是我?
可我为什么记得我是我?我为什么是狗桑?难道我一直是狗桑?
我使劲摇了摇头,不可能,我作为女孩子存活24年,绝不会说变就变。
手机响了,我拿起手机(我现在才发现这是狗桑的手机),是之前看过的未知号码打来的,我咽了口气,接起电话。
“喂?”
“你怎么都不给我打电话?还等着我主动来找你?”
对方是女生,声音似乎有点熟悉。
“额……你有什么事吗?”
“哈啊?我有什么事?你喝酒啦?醉糊涂啦?”
“哪有一大早喝酒的。”
我想起我还活着的时候,经常一大早起来就喝酒,毕业之后,一年内换了六份工作,没有一份干得下去,钱渐渐地用光了,爸妈叫我回家,我又不甘心,就骗他们说自己进了当地一家很厉害的出版社,做着编辑的工作,还时不时参加知名作家的聚会。但事实上,我编辑着自己糟糕透顶的人生,像一条腐烂的臭鱼躺在床上,靠喝酒和搂着狗桑哭才能有勇气活下去。
“好吧好吧,那事情成功了没啊?”
“事情?”
“我去,就是你俩分手了吗?”
分手?
狗桑是我见过最温柔的男人,世界上只有他不嫌弃我。早上出门的时候会把煎蛋和三明治放在桌上,再轻轻吻我的额头。狗桑说他拍的那些女模特都是整容的,没有一个抵得上我美。我绝望到寻死的时候,是狗桑抱着我,让我为了他活下去的。
这样完美的狗桑,真的会跟我分手吗?
难道……连狗桑也不要我了吗?终于,终于要放弃我了吗?
“分了,但她好像死了。”
“什么???”
“她现在是个死人了,满身是血地躺在我的床底下。”
“你把她给杀了?”
“讲真我不记得了,或者是吧。我猜我们动起武来,意外吧。”
然而我清楚,根本不是意外。身上几十个伤口,怎么都意外不了吧。狗桑你……真的这么讨厌我吗?
“那现在怎么办?”
“我把尸体处理掉,然后我们见一面。”
“好。”
挂掉电话,我沉默一阵。尸体散发着令人不悦的恶臭,死相惨重,眼睛瞪得发直,为什么我会在被狗桑杀死后,意识进入狗桑的身体里,这点我已经不想去追究了。这么说,狗桑又到哪里去了呢?狗桑的身体在我这里,意识被我杀死了吗?
我想起生前,我或多或少有心理疾病,我们吵架到一定程度的时候,我会动粗。我下手不分轻重,狗桑常常被我打得青一块紫一块,但他每次都忍着不叫痛,只是满眼同情地看着我。
狗桑真的很爱我,我这样他都仍旧爱我。
但是话说回来,狗桑为什么会爱一个垃圾呢?
我一边想着这些有的没的,一边把我的尸体肢解成一块一块的,塞进平时买快递积攒下的箱子、袋子里,把小箱子、袋子放进我的旅行箱里,本来当时攒钱攒了很久才买下这个旅行箱,幻想着和狗桑一起去世界各地,留下我们爱的足迹。但后来穷到哪里都去不了,狗桑总安慰我没事的,以后,以后都会去的。
我拉着旅行箱,走进一家咖啡店。电话里的那个女子坐在不远处的座位,朝我招了招手。
果然是她,狗桑的模特之一。她本人比照片里还要漂亮啊,而且也不存在整容的成分,至少我是没看出来。
“你拖着箱子做什么?”她笑着问道,喝了一口咖啡。
“一会儿去抛尸。”我面无表情地坐了下来。
“你还真是,”她惊讶地顿住了,“一如既往的冷静啊。”
我把尸体的碎片抛在各个角落,南翔、美兰湖、江湾镇、虹口足球场……我用咖啡店顺来的叉子挖出了我的眼珠,在地铁站里的厕所洗干净,钻洞串起来,戴在脖子上。算是对我本来的那个生命的纪念,然后顺手把剩下的头扔进了厕所垃圾桶里。
顺便一提,我斗胆上的是女厕所,这也是我对女孩身份的最后一次纪念。
我作为一只臭咸鱼的生命结束了,我不想伪装成遗憾的样子,我被杀了,还是我最爱的人杀的,我感受到从未有过的幸福。
剩下的半辈子,成为了狗桑,作为狗桑活下去,是比跟狗桑长相厮守更有意义的事情。
秋冬特有的清冷阳光洒在我的周身,迎着风,我加快步伐,走入熙熙攘攘的人群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