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从选择食物到选择伴侣,都不是出于什么神秘难解的自由意志,而是数十亿神经元在瞬间计算各种可能性的结果。过去大受赞誉的“人类直觉”,其实只是“辨识模式”罢了。
人工智能特别重要的两种非人类能力是“连接性”和“可更新性”。人类都是个体,很难将所有人彼此连接,从而确保它们都能得到最新信息。相反,计算机并不是彼此相异的独立个体,因此很容易把计算机集成为一个单一、灵活的网络。所以这样说来,我们面临的不是几百万台计算机和机器人取代几百万个工人,而是所有作为个体的工人都会被一套集成的网络所取代。因此,讨论自动化的时候,不该把“一位医生”和“一位人工智能医生”进行比较,而该拿“一群人”的能力和“一套集成网络”进行比较。
为了保住工作就拒绝交通和医疗保健等领域的自动化,绝对不是明智之举。毕竟,我们真正该保护的是人类,而不是工作。如果自动化让司机和医生变得无用武之地,就让他们找点儿别的事儿做吧。
一方面许多人找不到工作,另一方面也有许多雇主找不到有技能的雇员。这有点儿像19世纪汽车取代马车时的情景,当时有许多马车夫转行当出租车司机,只是我们可能不是那些马车夫,而是被淘汰的马。
避免工作消失,是最没有吸引力也最无法达成的策略,因为这代表着要人类放弃人工智能和机器人的巨大潜力。然而,政府可能会有意放慢自动化脚步,以减少造成的冲击,争取时间进行调整。技术从来不是只有一条路:事情“可以做”并并不意味着“必须做”。运用政府法规牵制,就算某项新技术已经在商业上可行、在经济上有利可图,也能把它挡下来。比如,这几十年来,人类的技术发展早就足以创造出一个人体器官市场,在欠发达国家开设“人体农场”,应对富裕买家几乎永无止境的需求。像这样的“人体农场”,市场价值可能高达数千亿美元。然而,靠着各项法规禁止人体器官自由交易,虽然还有黑市,但毕竟规模远小于原本可能的状况。
就算人类无法在工作上与人工智能竞争,但还是要靠人来消费吧?人类怎么可能会在经济上无足轻重呢?然而,未来的经济究竟还需不需要由人来作为消费者,现在实在很难说,因为机器和计算机也可以成为消费者。
我们应该关注的是要满足人类的基本需求,以及保护其社会地位和自我价值。
换一种做法,政府可以提供全民基本服务,而非全民基本收入。换言之,政府不是直接给钱让人乱花,而是提供免费的教育、医疗保健、交通等服务。事实上,这就是共产主义描绘的蓝图。
如果再也没有人需要你的廉价非技术劳动力,而你又没有资源打造良好的教育体系、教授劳动力新的技能,岂不就束手无策?
全民基本收入和全民基本服务的用意,就是要照顾基本的人类需求,但“基本的人类需求”并没有公认的定义。从存粹的生物学角度来看,智人每天只需要1500-2500卡路里热量就能够生存,高于这个数字,其实就是奢侈。但历史上所有文化所认为的“基本”,都不止于这条“生物贫困线”。
无论选择如何定义“基本的人类需求”,一旦免费提供给所有人,就会被视为理所当然,接着就会出现激烈的社会竞争和政治角力,争夺种种“非基本”的奢侈品,不管是拥有自驾车、使用虚拟现实公园的权力,还是由生物工程增强心理健康。人们看重的是相对性的实力,而不是绝对实力。不管提供的基础资源多么优越丰富,一旦成了全民基本条件,人们就会忽视它,转而去追求其他的不平等的相对价值
智人本来就不是一种会满足于现状的动物。他们的快乐很少取决于客观条件,而多半取决于自身的期望。然而,期望又往往会因为各种条件(甚至包括其他人的条件)而不断调整。整体客观条件改善的时候,期望也会随之膨胀,于是虽然客观条件可能已经大幅提升,我们却还是像以前一样不满。不满足,是常态。
大约50%的极端正统派犹太男性从不工作,把生命都奉献给研读宗教经典、进行宗教仪式。这群人又穷又失业,聚在小屋子里研习《塔木德》,这看起来很荒唐。可是,随着机器人和人工智能把人类赶出就业市场,极端正统派犹太人又可能会变成未来的楷模,而不是过去的化石。并不是说每个人都要变成正统派犹太教徒、上犹太初等学校、研读《塔木德》,但对所有人来说,对于意义、对于社群的追求,将有可能变得比工作更重要。
如果我们能够打开一张全民经济安全网,再结合强大的社交及有意义的目标,那么工作被算法抢走可谓是塞翁失马。
2018年9月2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