寇凖拯救过北宋?这码事还真是值得说道说道

老西儿,也叫老西子,是旧时在华北、东北一带对山西人的一种称呼。需要特别说明的是,这是种中性的叫法,并非贬义,其由来大概有这么三个缘故——首先是山西位于华北、东北的西边;其次是山西人爱喝老陈醋,而醋的古称为“醯”(xī),故被取了谐音;最后就是古代人口很少流动,但明清以后有大批的山西人跑出来做生意,而且这帮家伙还普遍精明抠门,才有了“老西儿”这么个略带戏谑的叫法。

而古往今来最著名的两个老西儿,大概就是北宋的寇老西儿和近代的阎老西儿了。

是不是觉得有点不对劲?那位阎老西儿咱们不去说他,而寇老西儿的由来则完全是艺术加工的结果——在刘兰芳和田连元两位老师所讲的长篇评书《杨家将》中,都不约而同的将寇凖塑造成了老西儿,一开口就是地道的山西腔,还动不动就爱抿一口老陈醋,这就给人留下了寇凖是个山西人的深刻印象,“寇老西儿”这个人物也随之深入人心。

事实上,现在找不出任何的证据可以证明“老西儿”这种称呼在北宋时就已经出现,同时将寇凖塑造成山西人的理由也是颇为勉强的。

老寇家的先祖确实曾在山西居住过(今山西晋中附近),但很早就迁去了华州下邽(今陕西渭南),父祖辈及寇凖本人也都是出生并成长于下邽。因此要按祖籍算说寇凖是山西人还勉强说得通,但要说他满口山西腔的可能性就很小了。

毕竟寇凖的一生中,除了在大中祥符四年(公元1011年)陪着宋真宗赵恒跑到汾阴(今山西万荣附近)祭祀后土外,几乎找不到他在山西任职或居住的记载。

就像我的祖上都是从齐鲁大地闯关东跑到东北这嘎达来的,但只要是稍微“醇厚”点的山东方言我都听不懂,更别提说了。

而且作为一名历史人物的寇凖,其人生经历和人物形象与文艺作品中的那个寇老西儿,也是有着很大的不同。


01

寇凖,字平仲,生于北宋建隆二年(公元961年)。

话说在唐末到北宋初年那个混乱的年代,老寇家仍然保持着读书的优良传统,寇凖的老爹寇湘就曾考中过会试甲科头名:

“后晋齐王开运二年(公元945年),进士十五人:寇湘,状元,见《玉芝堂谈荟》。”《登科记考·卷二十六》

虎父无犬子。太平兴国五年(公元980年)年不及弱冠的寇凖便高中进士,被授官大理评事,先后前往巴东(今湖北巴东)、成安(今河北成安)任知县。后因年轻有为又政绩卓著,寇凖被调入京城担任尚书虞部郎中和枢密直学士等职,开始步入仕途的快车道。

相较于影视剧及曲艺作品中那个足智多谋、断案如神的寇老西儿,现实生活中的寇凖更多的是以魏徵、包拯式的铁血谏官的形象而闻名。

端拱二年(公元989年)寇凖于殿中奏事。可能是一时情绪激动,于是张嘴就喷,一点面子都不给皇帝陛下留。宋太宗赵炅越听越气,便想拂袖而去,没想到他的袖子有点长,被寇凖趁机抓住,然后又是一顿贴身近喷。

(最近我也总是遭遇贴身近喷,所以再解释一遍——宋太宗赵炅(音jiǒng)原名赵匡义,后来为了避他大哥的讳改名赵光义。再后来当上了皇帝,又因为“光义”都是常用字,臣民避讳起来太麻烦,于是又改名赵炅。所以宋太宗就是赵炅,赵光义只是他称帝前的名字。

而称帝改名由此还成了两宋皇帝的潜规则。有时还搞得复杂无比,比如封王要改名、册太子要改名、称帝了还得改名——像宋真宗赵恒和宋孝宗赵昚(音shèn)都改过好几个名,经常搞得人傻傻分不清。

在两宋十八帝中,没改过名的只有八位。其中除了开山老怪赵匡胤外,剩下没改过名的都是妥妥的昏君或亡国之君,这事说起来也是蛮诡异的。)

又跑题,赶紧再说回到寇凖。

赵炅被寇凖喷了一脸唾沫星子,估计不被气死也得被恶心死。这要放在明清两朝后者最轻也得罢官夺职,弄不好还得被打顿屁股,不过这种事情在唐宋时期却挺常见。而且赵炅虽然人品可疑、打仗的本事也矬了点,但总体上还算是个明君。既然是明君,那么虚心纳谏就必须是基本涵养,所以老赵只好认栽,还得捏着鼻子把这货夸一顿:

“朕得寇凖,犹文皇(即唐朝的太宗文皇帝李世民)之得魏徵也。”(《宋史·卷二百八十一·列传第四十》)

既然都被皇帝比作为魏徵了,这下寇凖想不升官都不行了。于是他很快迁任左谏议大夫、枢密副使,后又改任同知院事,成为了北宋政坛冉冉升起的一颗新星。

不过嘴上没毛,办事不牢。刚刚30出头就成了大宋朝预备役宰相的寇凖,骄傲的小尾巴无论如何也压不住了,于是就跟枢密副使、知院事张逊发生了矛盾。

人家老张不但官比寇凖大,资格更老,还是赵炅称帝前的潜邸旧臣——但凡寇凖有点政治头脑,也不至于跟自己的这位顶头上司死磕,而且还是甭管多鸡毛蒜皮都捅到赵炅面前大吵大闹的那种。果不其然,没多久皇帝就烦了,对二人的处置看似各打五十大板,但实则大有玄机——张逊降职为降右领军卫将军,照样留京领兵不说,赵炅对其信任也丝毫不减,不久后还派他去平息西蜀李顺的叛乱。

寇凖呢?则被罢职免官打发到青州去做知府。在两宋,京官和地方官之间可谓有着天壤之别。尤其是京官被打发到了地方,哪怕是加官进爵也足以让人如丧考妣,因为那就意味着贬黜,政治前途可谓是一片灰暗。


02

寇凖遭贬官固然有得意忘形的缘故,不过因为造成他倒霉的对象是张逊,又让其受到了广泛的支持与同情。

为啥?原因很简单,因为张逊是个武人。

北宋立国以后,虽然宋太祖赵匡胤通过“杯酒释兵权”确立了文尊武卑的基本政治秩序,但因为对外征战频仍,况且那一批开国宿将还没死绝或是被养成猪,所以直到宋真宗赵恒即位后,武官在朝堂上还是有着一定的地位和发言权的。而文官呢,自然对这种情况不会满意,所以一直在千方百计的与其争权夺利。

于是跟张逊争风吃醋且惨遭败绩的寇凖,在文官集团中的声望和影响力却因此大增,一时间居然成了为了集体利益“光荣牺牲”的英雄式的人物。再加上赵炅对他的印象也不错,于是在一大批文官的运作下,寇凖不但很快又被调回了京师,还升官当上了副相。

当然在士大夫的笔下,这都是寇凖“圣宠不衰”的结果,与他们无关:

“帝顾准厚,既行,念之,常不乐。语左右曰:‘寇准在青州乐乎?’对曰:‘准得善藩,当不苦也’数日,辄复问。左右揣帝意且复召用准,因对曰:‘陛下思准不少忘,闻准日纵酒,未知亦念陛下乎?’帝默然。明年,召拜参知政事。”(《宋史·卷二百八十一·列传第四十》)

不过在遭遇了人生的第一次挫折之后,寇凖显然也吸取了教训、增长了经验,二度入京后整个人都有了脱胎换骨般的变化。

比如说此时的赵炅因旧伤复发,自觉命不久矣,便开始操心起立储这件事。不过事关皇统承继向来是历代王朝的天字第一号大事,北宋的情况又尤其特殊。赵炅的帝位是从他老哥赵匡胤手中拿到的,这样一来他要寻找接班人就比别人更麻烦——到底是传给儿子,还是侄子?

所以立储就成了北宋朝堂最大的一颗雷,谁碰谁死。不过当赵炅问到寇凖时,后者的回答就非常巧妙:

“陛下为天下择君,谋及妇人、中官,不可也;谋及近臣,不可也;唯陛下择所以副天下望者。”(引用同上)

寇凖的意思很简单——皇帝选谁,我就服谁。但他真是这么想的?我觉得未必。

想当初宋太祖赵匡胤莫名暴死后,赵炅以皇弟身份践祚执政21年,满朝的文武百官对此大多数拥护和支持的。但在太祖一系的眼中,这帮家伙弄不好就是叛臣逆党,最次也得算是反复小人。所以哪怕赵炅不想选自己的儿子接班,满朝文武就算为了自家的前途乃至身家性命都宁死不能同意。寇凖当然也不会同意,否则他就是自绝于仕途,以后甭想再在朝堂上混了。

而且寇凖巧妙的暗示过赵炅:你可选得选个“副天下望者”,否则我还是会反对的。这话赵炅一听就懂,而且颇合心意,所以就选择了他的第三个儿子、襄王赵元侃为太子,于是君臣皆大欢喜。

两年后赵炅驾崩,赵元侃随即即位,并改名赵恒,是为宋真宗。

而在其接班的过程中起到过至关重要作用的寇凖,自然而然的受到了赵恒的感激和报答,遂成为真宗朝举足轻重的人物。


03

赵恒想让寇凖当宰相,在朝中是个人所共知的秘密,而且很快又迎来了不让寇凖拜相都不行的时机。

赵炅在位时一直谋求收复燕云十六州,为此发动了两次大规模的北伐,结果却是不但数十万大军尽丧,连他自己也屁股中箭,最后死于旧伤复发。

来而不往非礼也。等北宋攻不动了,契丹人的报复也就来了,尤其是趁着赵恒刚刚即位的时机频繁骚扰边境。

景德元年(公元1004年),在契丹临朝称制的太后萧绰和辽圣宗耶律隆绪娘俩更是率20万大军大举伐宋——一看这架势就跟往年的“打草谷”截然不同,显然是想凭一战之力灭掉大宋朝,继而入主中原。

赵恒君臣这下可慌了手脚。面对如此危局,他们想到了两条应对措施,其一就是赶紧加封寇凖为集贤殿大学士(北宋宰相通常以兼昭文馆大学士者为首相,执史馆者为次相,兼集贤殿大学士者为末相)。毕竟老寇既受皇帝信任,又跟文官集团一条心,而且脑子还好使,说不定升官了就能想出啥主意把契丹人弄回老家呢?

第二条就是赶紧跑路。话说大家都是君子嘛,怎么能立于危墙之下呢?不过临阵逃跑的名声太不好听,不如改成迁都糊弄人。至于迁到哪儿去的问题,诸大臣就都打起了“谁不说咱家乡好”的主意——参政知事王钦若是临江军新喻(今江西新余)人,便主张就近迁都金陵(今江苏南京),枢密副使陈尧叟是阆州阆中(今四川阆中)人,所以提议迁往成都。以此类推,寇凖是不是应该力主把京师弄到老家长安去?

谁知老寇压根不按套路出牌,反而对王钦若等人喊打喊杀:

“帝以问准,时钦若、尧叟在傍,准心知之,乃阳曰:‘谁为陛下画此策者,罪可斩也!今天子神武,将帅和协,若车驾亲征,敌自当遁去。不然,则出奇以挠其谋,坚守以老其众,劳逸之势,我得胜算矣。奈何欲委弃宗社,远之楚、蜀邪?’帝乃止。”(《续资治通鉴·卷二十四·宋纪第二十四》)

寇凖非但阻止了皇帝临阵脱逃,还担心王钦若继续使坏,便找借口把他从赵恒身边调走。于是两人关系破裂,王钦若开始想尽办法给寇凖挖坑。

不过寇凖虽然能阻止赵恒逃跑,却无法阻止契丹大军在大宋朝的国土上不断的攻城略地。到了当年10月,辽国大军攻陷了祁州,兵围地处黄河沿岸的澶州——一旦澶州再度失陷,那就意味着黄河天险不复存在,宋京汴梁即将暴露于契丹人的铁蹄之下,亡国亦未可知。

已经将自己的身家性命压上赌桌的寇凖再无退路,几乎是强逼着赵恒御驾亲征来到澶州前线。不过这位懦弱的大宋皇帝死活都不肯渡过黄河,这可咋办?

还是寇凖有办法。他本是书生,所以深知“秀才遇到兵,有理说不清”的真谛,就跑去找到禁军大将、殿前都指挥使高琼求助。于是寇凖和高琼一个靠忽悠、一个靠吓唬,几乎是将赵恒绑架进了澶州城,从而大大提振了宋军的士气:

“帝初不欲过河,寇公力请,高琼控帝马渡过浮梁。帝登城,六军望黄屋呼‘万岁’,声动原野,士气大振。”(《邵氏闻见前录·卷一》)

此后在澶州城下,宋将张环用床弩射杀契丹大将萧挞凛,再加上辽军孤军深入、粮草不济,又面临被宋军合围的危险,所以便向宋军请和。对此赵恒是求之不得,不顾寇凖等主战派的反对,还是跟辽国签下了一纸澶渊之盟。

澶渊之盟虽未割地,但却发明出了“岁币”这个让大宋朝至亡都摆脱不掉的耻辱之物,称其为中国历史上第一个不平等条约也不为过。不过,若是没有寇凖竭力主战并连蒙带骗的没让赵恒临阵脱逃,弄不好靖康之变就得提前120多年爆发,到那时想跟契丹人求个澶渊之盟都是妄想。

所以经常有人说寇凖拯救了北宋,并为其续命百多年,也不是没有道理的。

可我还是觉得没道理。


04

常言道“伴君如伴虎”。事实上历史上除了南北朝时期那些姓刘、姓高的以及明太祖老朱以外,闲着没事就喜欢砍几个大臣脑袋耍耍的皇帝还真没几个。毕竟作为帝王哪怕能为所欲为,但要维持和治理江山还是少不了大臣们的协助和配合——只要没有触及到底线和核心利益,没谁愿意把彼此间的关系搞得那么紧张和复杂。

但皇帝难伺候倒是不假。历史上如秦皇汉武、唐宗明祖那样有着远大理想和坚定意志的明君雄主毕竟是少数,绝大部分皇帝身上都或多或少的有着这样那样的毛病。有时候大臣们一个没伺候好、让这位爷受了刺激,弄不好就会整出个精神病人,从此搞得天下大乱,谁沾上谁倒霉。

比如赵恒。这货刚即位时,因为老爹留下的家底比较厚实,再加上他当时比较勤政,还挺简朴,眼光又不错,任用了名臣李沆等人为相,于是将国家治理得不错。史书记载当时经济形势大好,国库充盈,百姓的日子也过得去,史称“咸平之治”。

起码在当时,如果谁要说赵恒是个昏君,那绝对是昧了良心。

但一场澶州之战和一纸澶渊之盟,彻底让赵恒与此前判若两人。

尽管官方拼命的吹捧澶渊之盟的正面价值,但真正的大人物们谁不知道那是咋回事?再者就算这纸跟契丹人的盟约对大宋朝真的利大于弊,那么居功至伟的也是与敌浴血奋战的将士和以寇凖、高琼、李继隆为首的文武百官,而那位本应该英明神武的皇帝陛下呢?除了拖后腿就是拖后腿。就算最终站在了前线鼓舞士气,那也是被哄着、逼着甚至是绑架去的,没当场尿裤子已经算是对得起列祖列宗了。

尤其是王钦若这个坏种还打着攻击寇凖的旗号给了赵恒致命一击:

“钦若曰:‘澶渊之役,陛下不以为耻,而谓准有社稷功,何也?’帝愕然曰:‘何故?’钦若曰:‘城下之盟,《春秋》耻之。澶渊之举,是城下之盟也。以万乘之贵而为城下之盟,其何耻如之!’”(《宋史·卷二百八十一·列传第四十》)

于是,赵恒的心态崩了。

此后,为了挽回面子以及重塑帝王威严,他又是伪造天书,又是东封西祀,又是大建宫观,又是赏官赐禄,还宠信“五鬼”(即王钦若、丁谓、林特、陈彭年、刘承珪)这样的小人,把大宋朝上下搞得一团糟。最后到了晚年的赵恒,已经精神错乱到了半疯的状态,沦为了万世笑柄:

“及澶洲既盟,封禅事作,祥瑞沓臻,天书屡降,导迎奠安,一国君臣如病狂然,吁,可怪也。”(《宋史·卷八·本纪第八》)

赵恒疯不疯、死不死的没人关心,关键是他的倒行逆施给大宋朝的衰亡拉开了序幕。

其一,赵匡胤和赵炅在位期间,尽管一直在推动崇文抑武的政策,但对于文官也不是一味的包庇纵容,该杀的也杀该贬的也贬,士大夫对此也不敢有啥脾气。

而赵恒在澶州之战中尊严丧尽,此后的倒行逆施又彻底失去了人心,使得君权与臣权失去了平衡。尤其是他为了挽回失去的面子,不惜给掌握了舆论话语权的士大夫做“舔狗”,更使得后者愈发嘚瑟了起来。

而在赵恒晚年因病将大权尽委于皇后刘娥,使得其野心萌发想做武后第二,使得后来即位的宋仁宗赵祯几乎沦为傀儡。后来即便亲政,也因为性格软弱使得士大夫愈发嚣张——后世流传的所谓“不杀士大夫及上书言事人”、“与士大夫治天下”等谎言就是在仁宗朝传出并成为既定事实的。到了宋英宗赵曙在位时,富弼甚至胆大到了敢于当面发出废立之威胁:

“千古百辟在廷,岂能事不孝之主。伊尹之事,臣能为之。”(《曲洧旧闻·卷八》)

这种事甭管发生在哪朝哪代,老富都得是拉出去剁碎了喂狗的下场。唯独在大宋朝,人家非但没事,还赢得了忠直的美名。

皇权不振,是两宋始终富而不强、大而积弱的主要原因,而这个锅必须由赵恒来背。

其二,在澶渊之盟以前,北宋经过40多年的经济恢复,已经日渐富庶,财政状况也非常良好。可是经过赵恒的一番装神弄鬼和大肆铺张,彻底将北宋的财政拖入了深渊:

“太宗真宗之初,用度自给,而犹不闻以财为患。及祥符天禧以后,内之蓄藏,稍已空尽。”(《水心集·卷四·财总论二》)

从此,冗兵、冗官、冗费这“三冗”就成了勒在北宋王朝脖子上的绞索。哪怕是范仲淹、王安石这样百年一遇的大才出手试图解锁这一难题,其结果也是让靖康之耻来得更快、更猛烈了而已。

其三,赵恒在澶州城下的软弱,却让北宋君臣突然发现了一个低成本保家卫国的“妙招”,那就是花钱买平安。对于堂堂大宋朝来说,一年几十万银绢算个毛线?既然掏出这点钱财就能让大家继续花天酒地、混吃等死,谁还愿意多花百倍、千倍的真金白银去整军备战?于是国防日益废弛,武人的地位愈发猪狗不如,啥都不懂的文官都能冒充内行去前线瞎指挥,反正打输了无非是再多花点钱,又不是给不起……

于是大宋朝送岁币送得愈发轻车熟路。除了契丹人外,随后的党项人、女真人、蒙古人自然也少不了,反正谁来敲打大宋朝两下都能赚到大笔的票子花花。

然而要是花钱买平安这个妙招不灵光了,大宋朝的君臣就彻底懵圈了。于是徽钦二帝被像狗一样的掳走,于是宋恭帝赵㬎被忽必烈打发去当了和尚,于是陆秀夫只好背着宋末帝赵昺跳了海。

所以一纸澶渊之盟看似拯救了大宋朝的一时危局,但其实却为其最终的衰亡埋下了难以挽回的隐患。而在其中起到至关重要作用的寇凖,又该怎样去评价他的功过是非?


05

翻开史书,无论正史野史,寇凖都算得上是个正面人物,风评极佳。

而史书都是士大夫们写的,那么我们可以得出一个基本论断——那就是甭管寇凖的一生曾有多么的辉煌,后来又有多么的倒霉,但他的所言、所行和所为都是符合士大夫的价值观的。

而自科举制度使得士大夫阶层崛起以来,他们始终为之孜孜以求的是什么?当然是争权夺利,其中最重要的就是斗皇权。

从这个角度看寇凖,他在澶渊之盟前后的一些行为就很好理解了。

首先可以确定的,寇凖是主张限制皇权、坚决维护士大夫利益的。至于什么关心民生、爱民如子啥的当笑话听听就得,不必当真。

早在淳化二年(公元991年)因为某些地区发生了旱灾,宋太宗赵炅就召来群臣商讨解决的办法。可是寇凖却脑洞大开的扯出汉时董仲舒的天人感应理论,一下子就把话题给带跑偏了:

“《洪范》天人之际,应若影响,大旱之证,盖刑有所不平也。”(《宋史·卷二百八十一·列传第四十》)

那赵炅到底干了啥坏事?原来此前不久因为受贿,赵炅宰了一个叫祖吉的官,还打了王淮的屁股。而寇凖首先认为赵炅处置不公、包庇了王淮(这货是参知政事王沔的弟弟),其次是反对皇帝对高贵的士大夫动粗,砍头肯定是不对的,打屁股也欠妥,所以才遭到了老天爷的报复。至于正在旱灾中嗷嗷待哺、死了一地的老百姓,哪有祖吉和王淮这两个遭受了不公正待遇的士大夫重要,又关他老寇啥事?

而史官对于寇凖的表现是持赞善态度的,还替赵炅表态“由是知淮为可用矣”。

而在澶州之战中,寇凖先捧后骗,后来几乎用绑架的方式把赵恒强行弄到了对辽作战的第一线,就差往他手里塞把刀子冲进敌阵砍人了——真有这个必要吗?

事实上当时契丹人虽然气势汹汹、一度打得宋军鸡飞狗跳,但很快就陷入了窘境。起码在赵恒被寇凖强逼着北上之前,他们已经在河北大地上转悠了好几个月,却只拿下了遂城、祁州和德清等几座不重要的小城。像保州、定州、冀州这样的大城契丹人根本啃不动,至于雄州、霸州、大名这样的战略要地,契丹人干脆连打都不敢打,只能绕着走。即便如此,他们仍损兵折将数万人,其中在瀛州一战非但没攻下城,反而被干掉了万余人,实在是有些打不动了。

而且在战略大势上辽军也是孤军深入、身陷重围——前有北宋禁军主力拦截,侧翼有河东军居高临下虎视眈眈,只要身后无数座兵城中的河北守军齐出,那就是铁壁合围、关门打狗之势,契丹人就此全军覆没也非妄言。比如后来富弼在出使辽国时曾遭到战争威胁,就直接拿澶州之战说事,让辽兴宗耶律宗真哑口无言:

“弼曰:‘北朝忘章圣皇帝(赵恒)之大德乎?澶渊之役,苟从诸将言,北兵无得脱者。’”(《宋史·卷三百一十三·列传第七十二》)

在这种情况下,辽军除了退兵就只能议和,否则根本没有第三条路可走。所谓的北宋有亡国之危,要么是危言耸听,要么是夸大其词,反正是别有用心。

而这时候把赵恒撵到前线去,除了提振士气外对战局毫无影响。况且要是这货在澶州城头尿了裤子的话,到底又能提振谁家的士气?再说要不是赵恒临战软骨头,弄不好澶州之战的结果就不是一纸澶渊之盟,而是宋军将契丹人一勺烩了、进而收复燕云十六州也说不定。

寇凖身为宰相,不可能不知道上述情况,更不可能不了解自家主子的德性。那么他非逼着赵恒上前线的目的为何?

最了解你的人永远是对手——寇凖的死敌王钦若尽管一肚子坏水,但是他揣摩前者此举动机时说的话,还是有几分道理的:

“陛下闻博乎?博者输钱欲尽,乃罄所有出之,谓之孤注。陛下,寇准之孤注也,斯亦危矣。”(《宋史·卷二百八十一·列传第四十》)

啥意思?就是说寇凖一力主战,可是又没把握赢(一介书生,根本不懂军事),干脆就孤注一掷将皇帝也压上赌桌,要赢一起赢,要死一起死。

最后他赌赢了,可付出的代价却是赵恒的名声从此成了臭gou屎。而为了挽回名声,他又做尽了倒行逆施之事,最后将大宋朝拖入了深渊。

从这点来看,寇凖力阻赵恒逃亡迁都固然是使得北宋没有提前一百多年变成南宋,但是他此后的疯狂之举,却在有意无意间给大宋朝捅了最狠的一刀。

但要说他拯救了北宋,无论怎么说都是言过其实的。


06

赵恒并不傻,起码没傻透腔。所以在想明白了前因后果之后,自然对寇凖有了想法。于是在澶渊之盟的墨迹未干之际,他就把寇凖的宰相给撸了,然后撵到地方去眼不见心不烦。

不过到了14年后的天禧三年(公元1019年),情况又发生了变化。

此时寇凖的死对头王钦若已遭罢相。另一个坏蛋丁谓盯上了这个位置,但资历却不够,便打起了拉上寇凖替自己撑腰的主意。偏偏寇凖又是个官迷,于是就不顾反对二度进京为相。

可是吃了丁谓喂到嘴边的饭,却并不意味着一生桀骜的寇凖就会给丁谓的面子。于是屡屡遭寇凖打脸的丁谓像王钦若一样恨上了他,更要命的是寇凖还看不惯替老公执掌朝权的皇后刘娥,拉着知制诰杨亿秘密谋划让太子赵祯监国——此时的赵恒已经病得完全无法理事,朝中最有权势的两个人就是刘娥和丁谓,结果统统都被寇凖得罪了个遍,而且还是不死不休的那种。

结果在天禧四年(公元1020年)借宦官周怀政谋划政变之机,丁谓诬告寇凖参与谋反,想置其于死地。后来虽然因为证据不足让他逃过一死,但也因此遭罢相被贬往雷州。3年后,寇凖病死他乡,享年63岁。

明道二年(公元1033年)赵祯为寇凖正名昭雪,恢复其太子太傅、莱国公之职,赠中书令,谥号忠愍。


07

寇凖在如今的影视或曲艺作品中的形象通常都很正面。但在真正的历史中,这个人物经常让人不知道该说些啥好。

如果非要给个评价,那就是不靠谱。

有一次宋太宗赵炅紧急召集重臣商讨要事,结果大伙都到了以后就差一个寇凖。这时赵炅无须任何人提醒和报告,就非常肯定的说:这货一定是又喝多了。

这样的大臣要是摊上像秦皇汉武或是洪武、乾隆那样御下严苛刻薄的皇帝,没准脑袋都被砍了几个来回了。也就是老寇有幸生在宽容的大宋朝,非但皇帝能担待,官还能越做越大。

而寇凖嗜酒如命这一恶习实在是太出名了,以至于我怀疑他在做出把赵恒绑架去澶州这个决定时,弄不好也是醉醺醺的。

整个北宋因贪杯而闻名的重臣除了寇凖,另一个就是欧阳修。后者刚中举后被打发到西京(今河南洛阳)当推官,结果他一天到晚不干正经事,不是游山玩水就是喝酒泡妞,最后惹火了顶头上司王曙:

“(王曙)尝厉色谓修等曰:‘诸君知寇莱公晚年之祸乎?正以纵酒过度耳。’众客皆唯唯,修独起对曰:‘以修闻之,寇公之祸,正以老而不知止耳。’”(《续资治通鉴长编·卷一百十四·仁宗景祐元年》)

王曙和欧阳修谁说得对?当然是都对。毕竟人家王曙是寇凖的女婿,肯定不会说自己老丈人的瞎话;而欧阳修虽然做官糊涂,但做学问写文章的本事还是靠得住的。

想当初丁谓请寇凖二度拜相,亲朋好友都劝他不要中了丁老奸的诡计,干脆拒绝算了。可是老寇虽然已经快60了,却依然很有上进心,结果因为“不知止”而倒了大霉。

当然让他倒霉的直接导火索还是“纵酒过度”:

“天禧末,真宗寝疾,章献明肃太后渐预朝政,真宗意不能平。寇莱公探知此意,遂欲废章献,立仁宗,策真宗为太上皇,而诛丁谓、曹利用等……会莱公因醉漏言,有人驰报晋公(丁谓),晋公夜乘犊车往利用家谋之。明日,利用入,尽以莱公所谋白太后,遂矫诏罢公政事。”(《东轩笔录·卷三》宋·魏泰)

官迷、滥饮还大嘴巴,这样的寇凖要是还不倒霉,那才真是见了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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