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集

寒风轻轻拂过,雪花打着旋儿飘向崖底。

灵犀刚落地,满脑子都是母阏氏咳嗽有救的兴奋劲,左手还紧紧抱着个砖头大小的蜂巢——巢脾边缘沾着亮晶晶的蜂蜜,右手则攥着小金刀。

只见她——脸上、脖子上、手背甚至露在外面的裤脚边,全是红肿的蛰包,有的包还渗着细小的血点,连眼睛都肿得快睁不开。

寒冬里,只有小部分苏醒的工蜂,像愤怒的小兽般,仍在不断蛰向她的身体,头上、手上满是嗡嗡的振翅声,缠得她甩都甩不开。

灵犀左手紧紧护着蜂巢,肿成一条缝的眼疑惑地扫过四周——空无一人,越想越委屈,疼得眼泪直流。她强忍着刺痛,朝着空荡荡的崖底愤怒地嘀咕:“人呢?连个人影带马影都没见着,都死到哪儿去了?”

崖壁上方的攀爬声越来越近,十名骑士抓着岩缝一个个往下挪。

刚落到崖底,他们就被灵犀这副模样惊住。

“居、居次……要不放下蜂巢?”一个骑士刚往前挪半步,就赶紧停下,冷汗顺着额角往下滑。

其他人也都远远站着,没人敢靠近——谁都知道灵犀居次护母心切,可此刻她满身蛰包的模样,看着又凶又可怜,没人敢上前触霉头。

灵犀猛地转头瞪着说话的人,泪水哗啦啦从满是蛰包的脸上流下,小虎牙咬得咯吱作响:“闭嘴。”她又朝着崖壁方向扯开嗓子大喊:“小巫医,你死了吗?赶快给本居次出来,否则立马宰了你!”

怒喊声撞在崖壁上,裹着崖间卷动的风雪,嗡嗡地朝着山道远方散开,字句早被风刮得支离破碎。

山崖下的山道上,大月氏二十人斥候队正顶风巡行。

风雪里飘来的动静让为首十长猛地抬手,二十匹马上的斥候纷纷勒住缰绳,马鼻喷着白气。

为首的十长抬手遮在眉骨,眯眼朝声音来处盯了片刻,先瞧见个穿貂袍镶边锦袍的女人,再数清对方总共十人,个个腰间空空并无武器傍身,又抬眼快速扫过两侧崖壁,藤蔓垂落、石缝寂静,没发现半点埋伏的迹象,顿时眼眸一眯,压低声音对身旁人说:“发了!那穿锦袍的定是匈奴贵女,而且他们没带武器!”

身后一名伍长立刻凑近马侧:“十长,要不要先派人回去通知千骑长?”

十长攥紧马缰,小声说道:“不用多等!你带两人回去报信给千骑长,其余十六人注意隐蔽,跟我冲!他们总共才十一道身影,没马还没武器,咱们骑马冲阵,稳赢!”

话落,他率先夹了夹马腹,却没催马狂奔——斥候的专业性让他刻意放匀马速,马蹄落在积雪里轻抬轻放,连雪粒崩落的声响都压到最低。

身后十六骑紧随其后,整支队伍像道无声的黑影,顺着崖壁根往那队人影摸去,动静半点没往远处传。

崖壁下,灵犀还护着蜂巢缩在岩缝后,耳边只有风雪刮过的呼呼声,压根没察觉敌人正往这边摸来。

山崖拐角处,段峰方才听到灵犀的那声怒吼,身上直打哆嗦,忍不住暗骂一声“小娘皮,刚才小爷还用调虎离山之计救了你呢”,嘴上小声嘀咕着,手攥着马绳没松,刚牵着马从小洼地拐角走出——就见崖壁下方有队骑兵正贴着岩壁往灵犀方向奔去,顿时眼睛瞪大,急忙说道:“虚连大哥!你看那边!那里有一群骑兵!”

虚连延带着二十骑刚从山崖后牵马跟随,听闻这话急忙朝他指的方向一看,瞬间辨出是大月氏斥候的装束,脸色当即沉了下来——“唰”地拔出刀,沉声道:“上马!快冲出去,保护居次,宰了他们!”

话落,身后二十人立刻翻身上马,动作利落。

段峰见状急忙扑上前,死死拽住虚连延的马缰:“虚连大哥!不能冲!现在出去只会把他们吓走,后续更麻烦!”

虚连延眉头拧成一团,不解地反问:“那咋办?他们冲着居次去了!”

段峰眼眸微眯,目光紧紧锁着前方的黑影,缓缓摇头:“不急。咱们离灵犀居次最多三百米,他们到灵犀居次那边还有段距离。咱们先准备好弓箭,待他们靠近一些,到七百米内再出击——定要一个不留!”

虚连延朝身后二十骑微微点头。

那二十骑当即拉弓搭箭,目光全锁着雪雾里的黑影,静静待命。

呼呼——寒风裹着雪花扫过崖底,把这小片崖底吹得灰茫茫一片,连视线都被搅得模糊。

灵犀左手紧紧抱着砖头大的蜂巢,巢脾边缘的蜂蜜还沾在指缝,右手攥着小金刀没松。

她想抬手抹掉眼角因蛰痛渗出的泪,指尖刚碰到眼周肿得快睁不开的皮肤,就疼得倒抽一口冷气,“嘶——”的闷哼里满是火气。

空荡的崖底只有风雪声,方才跟上来的十名骑士也只敢远远站着,没人敢靠近。

灵犀忍着浑身蛰包的刺痛,朝着崖壁方向扯开嗓子吼:“小巫医!虚连延!你们都死到哪儿去了?马呢?人呢!”

吼声撞在崖壁上,没等传回回音就被风刮得散了,只剩她怀里蜂巢里,几只没冬眠的工蜂还在嗡嗡振翅,更添烦躁。

正骂着,灰茫茫的雪雾里忽然晃过一片黑影——不是自己人那熟悉的貂袍,倒像是穿着轻甲的骑兵!灵犀虽性子直率,却绝非柔弱的草庐女子,一身武艺傍身,更有常年带兵作战的纪律性。这份底子让她瞬间沉下心,肿胀的眼睛眯成一条缝,对着身后的人大喝一声:“警戒!敌袭!”

霎时间,那十名亲卫反应过来——他们方才为攀爬找岩蜜,武器全留在马上,此刻只能空手冲上前,迅速将灵犀围在中间,虽无兵器,却仍摆出护主的架势。

而山道上的大月氏斥候队,十长也看清了这边的动静,见对方十人赤手空拳护着个头发凌乱的女人,顿时咧嘴大笑,对着身后十六骑喊道:“把他们围起来!抓活的!那女人定是匈奴贵族,抓回去有重赏!”

话落,他双脚猛地一夹马腹,率先催马朝崖底冲去,身后十六骑紧随其后,马蹄踏碎积雪,朝着灵犀等人包抄过来。

灵犀被护在中间,肿胀的眼睛依旧眯着,听着越来越近的马蹄声,左手死死抱着砖头大的蜂巢,又有几只没冬眠的工蜂从中嗡嗡飞出。

冷不丁往她脖子上蛰一下,疼得灵犀龇牙咧嘴,右手依旧攥紧小金刀,对着身前的亲卫厉声大喝:“活捉本居次?哈哈,就凭你们这群大月氏斥候?”说着,她脚下猛地发力,踩着积雪就往前蹦冲,边跑边喊:“他们有马!你们不是对手!走开,让本居次来!”竟要先发制人。

身后十名亲卫刚反应过来,急忙大喊:“居次不可!居次不可!”话落,依旧咬着牙、挥舞着拳头,紧跟其后朝前方冲去。

就在大月氏斥候队距他们只剩八百米时,斜侧方的山崖后骤然响起马蹄声——虚连延带着二十名匈奴精锐亲卫策马疾驰而出,每人手中长弓已蓄满弓弦,早提前锁定了各自目标,箭尖直指斥候队!这些亲卫是匈奴军中百里挑一的好手,眼里满是精锐的冷厉。

随着距离越来越近,待斥候队冲至有效射程,虚连延沉喝一声:“放!”二十支羽箭瞬间离弦,像道黑风掠过雪地——十六名斥候大半被箭簇穿透胸膛,连人带甲栽倒;仅三四人侥幸躲过,战马却被尸体绊倒,将他们甩在雪地上挣扎。

灵犀往前冲的脚步猛地顿住,微微一愣,随即咬着小虎牙暗骂:“好个虚连延!竟敢抢本居次的先!”嘴上骂着,脚下却没停,她瞅准一名被甩下马的斥候,左手依旧死死抱着蜂巢,工蜂又蛰了她手背一下,疼得她倒抽凉气,右手小金刀反握,几步冲到那斥候身前,刀光一闪就划过对方脖颈。

不等尸体倒地,又旋身扑向另外两名还在挣扎的斥候,小金刀直接钉进其中一人胸口,将人死死定在雪地里。

后方,段峰骑在马上看得目瞪口呆,几乎是脱口而出:“卧槽,灵犀这小娘皮,对付三个残兵都这么狠?”

战斗来得快,结束的也很快。

很快,倒地的大月氏斥候都被亲卫一一补刀。

唯一存活的那人也被虚连延一脚踹的跪在了灵犀跟前。

那斥候依旧扯着嗓子哈哈大笑:“该死的匈奴人,有种就杀了老子!老子们千夫长就在后面,他已得知你们在这里,谁都跑不了,等着为老子陪葬吧!”

灵犀眯着肿胀的眼睛,不屑的呸了一口,问:“就你们大月氏这些废物?本居次都不知道杀了多少。说吧,你们到底来了多少人?”

“哈哈哈,原来你就是草原居次,可惜,像你这种小娘皮,没被老子压在胯下,真是可惜!”斥候依旧咧着嘴大笑。

灵犀气的小虎牙咬的咯吱作响。

“找死,敢侮辱咱们草原上的明珠!”虚连延上前,狠狠一脚踹到斥候嘴上,噗嗤一声,斥候被踹倒在雪地里,眼缝偷偷瞄着众人动静。

灵犀余光撇到远处的段峰,矛头瞬间转向,怒喝一声:“疼死本居次了!小巫医你快过来,本居次要杀了你!”

段峰听闻打了个哆嗦,急忙跳下马,几步小跑上来,定眼一看,心里狂笑:“卧槽,这小娘皮这么狠的吗?”只见灵犀还抱着那蜜蜂巢,时不时有几只蜜蜂飞到她胳膊、脸上蛰一下;她原本清秀的小脸,此刻肿得像熊猫眼,嘴巴也翘得像根香肠。

段峰拼命憋住笑,身体止不住地一抖一抖。

灵犀看到他在憋笑,咬着小虎牙,狠狠一脚就踹到他肚子上。段峰只觉得一股重力砸在肚子上,“哇”地叫了一声,嘴巴微张,腰弓成虾米形,像坐了跳楼机似的,咻地一下直接飞了出去。

灵犀依旧攥着小金刀,快步追向被踹飞的段峰,像只愤怒的小兽满脸怒火。

虚连延看得眼皮骤然一跳,急忙冲上前挡在段峰身前,小声解释:“居次息怒,居次息怒!刚才要没段兄弟出的调虎离山之计,又让咱们埋伏了这些大月氏骑兵,您在山崖上都下不来,就放过他吧!”

灵犀依旧小虎牙咬得咯吱作响,怒声反驳:“狗屁的调虎离山之计!听都没听过!虚连延,走开!本居次定要宰了他!”

虚连延急忙凑上前,低声道:“居次,是真的调虎离山之计!方才是段兄弟出的主意——咱们原本有五十人,刚才按他说的,安排出去二十人在马尾上绑了树杈,把大月氏主力的注意力往别处引,您这才能顺利从崖上下来。”

“调虎离山之计?”灵犀皱着眉暗自琢磨。她跟着父王冒顿带兵多年,大小战事见了不少,却从没听过这名号。可转念一想,斥候可不是那么好杀的——军中培养一个斥候,比养精锐要付出百倍心血,刚才虚连延他们伏杀十多个大月氏斥候,确实干净利落。她甩了甩被蛰得发疼的脸颊,喃喃自语:“不管叫什么,能保住银岩蜜就行。”

但这份琢磨没撑过片刻,段峰方才憋笑的模样又撞进脑子里,灵犀的火气瞬间又冒了上来。她攥着小金刀快步走到倒地的段峰身边,左手依旧死死抱着那块砖头大的蜂巢——巢脾边缘的蜂蜜还黏在指缝,几只没冬眠的工蜂在巢上嗡嗡爬动。

灵犀把蜂巢往段峰胸口一按,怒喝道:“小巫医,你听着!这是本居次拼着被蛰、用命换来的,要给母阏氏治病的银岩蜜!你敢弄丢半分,本居次定要了你的命!”

话刚落,她突然攥紧那块砖头大的蜂巢,手腕发力“酷酷酷”地狠晃了好几下——蜂巢里原本蜷着冬眠的工蜂,被这股劲晃得瞬间醒透,“嗡”的一声就炸了窝,密密麻麻从巢脾缝隙里涌出来,像团愤怒的黑雾裹在蜂巢周围。

没等段峰躲,灵犀直接把还在“轰隆隆”往外飞蜂的蜂巢往他怀里一塞,转身就往虚连延那边跑,还不忘回头瞪他:“给本居次看好了!”

段峰刚想推开,几只工蜂已扑到他脸上:有的粘在鼻尖上,尾巴一翘就狠狠扎了进去;有的往嘴唇缝里钻,还有几只顺着眼尾往肿起来的脸颊上爬,尖刺一下又一下地扎进皮肤里。

段峰疼得眼泪都冒出来,只能一边用胳膊胡乱挡脸,一边大骂:“你这小娘皮,要蛰死小爷啊!”

一旁的虚连延看得眼皮狂跳,手都下意识攥紧了腰间的刀,却不敢上前——一边是怒气冲冲的居次,一边是被蜜蜂蛰得嗷嗷叫的段峰,他夹在中间只能干着急,嘴角还忍不住抽了抽。

而灵犀早就跑到虚连延身边,一手捂着肚子,笑到直不起腰,一手还故意学段峰被蛰时的模样——眉头拧成疙瘩,嘴往一边撇,连倒抽凉气的“嘶嘶”声都学得惟妙惟肖:“小巫医,你刚才被蛰的时候,脸肿得跟草原上晒透的土囊一样,还敢笑我?现在知道疼了吧!”边说边伸手摸着自己肿胀的脸,疼得龇牙咧嘴。

惹得旁边骑士都忍不住憋笑。

虚连延瞅着段峰脸上的包越来越多,实在没法再旁观,急忙转身往不远处的大月氏斥候尸体堆跑。他蹲下身,三下两下扯下一具尸体身上的兽皮衣,又快步冲回段峰跟前,吞了吞口水——看着围着蜂巢嗡嗡转的工蜂,他也不敢伸手碰,只能把兽皮衣往段峰面前一丢,急声道:“大兄弟!快用这个把蜂巢包起来!”

段峰慌忙抓过兽皮衣,胡乱往蜂巢上裹——虽没完全包严实,却也把大部分工蜂闷在了里面,只剩几只漏网的还在他脸旁嗡嗡打转。

就在这时,“轰隆隆——”远方山林里突然传来马蹄声,像闷雷似的滚过来,还夹着雪粒被踏碎的“嘣嘣”响。

前方留守的三十名禁卫骑士猛地策马奔来,边跑边喊:“居次不好了!是大月氏的援军!”

灵犀的笑声瞬间停了,肿成一条缝的眼死死盯着远方——白雾茫茫的山林口啥也看不清,只能听见马蹄声越来越近。她当即沉声道:“虚连延!快把小巫医扶起来,让他别喊了!咱们趁援军还没到,赶紧走!”说罢,她利落翻身上马,貂袍下摆扫过积雪。

虚连延也顾不上段峰还在捂着脸哼哼,一把揪起他的后衣领,像拎小鸡似的把人甩到自己马背上。

段峰疼得“嘶”了一声——脸上的蛰包肿得像猪头,怀里裹着兽皮的蜂巢还硌着腰,偶尔有几只没闷住的工蜂从兽皮缝里钻出来,在他耳边嗡嗡乱飞。忍不住小声嘀咕:“小娘皮,你也太狠心了……这是人干的事吗?刚才小爷还救过你呢……”

“别骂了。”虚连延黑着脸回头,“小心被居次听见,她再刁难你。”

说着刚要策马,段峰突然拍了拍他的肩说道:“虚连大哥!刚才被你踢晕的那斥候可能没死!得杀了他,不能让追兵认出居次的身份!”

虚连延猛地反应过来——夕阳早沉到崖壁后头,只剩几缕残阳的光在雪地上拖出长长的影子,灰蒙蒙的,连斥候的脸都快要看不清。

他勒住马转身,快马冲回那名假装昏迷的斥候跟前,刀光在残阳余温里闪了一下,手起刀落斩了对方。

雪地上刚渗出的血,被渐凉的晚风一吹,瞬间凝住了边。随即调转马头,跟着灵犀的队伍往白雾深处奔去,身后的残阳余光很快被夜色吞了大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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