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看了关于慰安妇的纪录片《二十二》，想写点东西，无关仇恨，也没有记录伤痛、铭记历史、真相不容遗忘之类的屁话。

小学三年级前后我看过一本关于慰安妇的书，那时候我还不知道慰安妇这个词，直到后来初中时看到报纸上的报道才知道，原来那本书里的女人就是慰安妇。书里的女人不是中国的，而是马来西亚、越南、老挝（那时候我也还不认识这个字）。后来书还没看完就被我爸没收了，他认为内容涉性，少儿不宜，其实根本没什么少儿不宜的，因为即使是涉及到性的地方，也是那个保守的年代几个东亚国家17、8岁小姑娘被侵犯后互相诉苦时说的话，这样的话能少儿不宜到哪儿呢？

这次去看《二十二》，是我真正意义上第一次去了解中国慰安妇群体。真是惭愧，在我可以用互联网搜索我想知道的大部分信息的时候，我却从来没有主动搜索过一次与慰安妇相关的内容。

《二十二》是个非常好的纪录片，超出我的期待，更主要的是里面有个让我惊呼「神了」的地方，——那只怀孕的猫的出现。这只猫挂着大肚子在镜头里出现，我身上突然一颤，当即决定调整坐姿，以前倾的姿势看完接下来的故事。我身体一颤的原因是什么，往下看你就知道，在说猫之前，先说猫主人。

收养那只怀孕猫的慰安妇

这只怀孕的猫现在是李爱莲家的，后来在她家生了一窝猫仔子。李爱莲被日本兵抓去当慰安妇时，已经嫁为人妇，几年之后，日本兵败走回国，李爱莲回家。她的丈夫安慰她，大意是：我不在意，你是被强迫的，现在回来了就好，你愿意怎么生活就怎么生活。

片子前面一部分在讲毛银梅、林爱兰等人的晚年生活得都很幸福，长寿的她们虽然年纪大了但都展现了非常顽强的生命活力，特别是林爱兰，她在门口一边晒太阳一边回应负责照顾她的敬老院长的询问时，那副派头，伸起右手轻挥的样子，特有教父那种大佬范儿。是的，她们的晚年都还算幸福，毕竟随着各类社会群体对慰安妇的关注，越来越多的人愿意来关心她们、照顾她们。

然而回顾往昔，她们从慰安妇集中营回到家的时候，面对的是什么处境，她们如果是有丈夫的，丈夫是什么态度，那个时候社会流动性低，一村人一生活就是一辈子，邻居们又是怎么看她们的 ？那时候的人脑子里那些落后观念，少不得会指指点点，人言可畏，不过李爱莲是幸运的，也许邻居们不怀好意，但她还有个爱她的丈夫可以依靠。片子播到李爱莲这段时，我第一感觉是，这奶奶年纪有点轻吧？不像 1928 年出生，89 岁的人，脸颊还很饱满，不像前面几位脸上都干瘪了，倒像是 60、70 岁的人。我右边的右边那位哥们也说这位看起来比较慈祥。

那只怀孕的猫、怀了孕的慰安妇及她们的日本孩子

这只猫之前不是李爱莲家的，而是村里别的邻居家的，后来跟外面的野公猫打架就怀孕了。怀孕之后，好像是原来的主人不要了，它就跑到李爱莲家，李爱莲瞧着这猫无依无靠，怪可怜的，就收养了。

我之所以觉得这段神了，是因为我前几天正好在看一部小说，小说里的女主人公吟春在 1942 年一次回家探母的路上撞上了日本兵，后被强奸。她逃回家后，跟夫家隐瞒了这段被强奸的经历，就说日本飞机在天上扔炸弹，她逃回来的。可时间过去不久，她发现怀孕了。而他的丈夫「大先生」因为他们夫妻之前努力造人无果刚在城里的医院做过检查，检查结果是，大先生没有生育能力，大先生一直没把检查结果告诉吟春。这下吟春一怀孕，大先生想起她逃回来的经历，心里就明白了点什么，追问吟春后知道她被日本兵强奸了，随后也就认定她肚子里的孩子是「日本野种」。用今天的话来说，这就是「喜当爹」，而且是被自己仇恨的日本人「喜当爹」，大先生该如何自处？大先生就这么憋着，从此跟吟春分床睡，对吟春冷冷的。后来两人有一场对话，大概是吟春问大先生，你要我怎么办？大先生说不出来，吟春替她说了「大先生，你是怨我，没有去死吗？」大先生身体一颤，被人说中了心思，「你怎么没有去死？」这话大先生不能说，大先生是读书人，学的是仁义礼智信，说不出口......他们在后面还会遇到很多悲剧，这里打住不说了，那本书叫《阵痛》，张翎写的，冯小刚拍的那部《唐山大地震》改编自张翎的同名小说。

所以当怀孕的猫一出来，我就想，那些慰安妇没有怀孕的吗？

有，故事就从怀孕的猫到了怀孕的慰安妇，以及慰安妇生下的日本兵的孩子。这些无辜的「野种」来到这个世界又该如何自处？片子里出现了一位 70 多岁中日混血老人讲他的故事，他因为身世原因一辈子没娶到老婆，他的慰安妇妈妈生下他后又跟丈夫生下了他的同母异父的弟弟，弟弟知道了他的身世后要花钱买凶杀哥哥。父债子偿，是哥哥的父亲侵犯了他的妈妈，并且给他们家带来了不可磨灭的伤痛，没法去日本找仇人报仇，只好拿仇人的后人出气。只是，这哥哥也很无辜啊。

她们是「私有的肉体」，还是重要的人？

这部纪录片能讲到这些，我觉得真是很难得，人民日报说「《二十二》公映纪录伤痛也是铭记历史」，这些套话拔得太高了，一点人味都没有。伤痛不是简简单单两个字，也不是铭记历史就能抚平的。我倒是想讨论讨论伤痛没有被抚平，反倒是被进一步加深的原因。慰安妇们的伤痛是否被加深取决于回归家庭后面对的环境，取决于丈夫、亲戚朋友邻居的态度。她们恨侵犯了她们的日本兵，她们更渴望在被侵犯后，身边的人来关心她们、爱护她们。如果她们等来的是一句冷冰冰的：你当时怎么不反抗，怎么不去死呢？可笑「饿死事小，失节事大。」

大先生是 60、70 年前通情达理有社会责任感的读书人（看了小说你就知道），也免不了被当时的社会观念束缚，藏了一个「当自己的妻子遇到强奸犯，如果不能保全身体清白，就应该去死」的心思。

今天的人呢？贞操观念是改变了许多，对女性的态度改变了么？就像我在标题里说的「如果你的妻子遇到了强奸犯，你希望她 ？」

我不知道今天大部分中国的男人会怎么做，说一个我知道的事吧。有个情感博主对这个问题做过小范围的调查，她的问题是这样的：一、如果我（你的妻子）遇到强奸犯，你是希望我誓死保卫贞洁，还是顺从以便不受更多伤害？二、如果你以后有个女儿，如果也遇到类似情况，你是希望她誓死保卫贞洁，还是顺从以便不受更多伤害？

这个小范围测试的结果是，如果遇到强奸犯，不少人希望老婆誓死保卫贞洁；如果是女儿遇到强奸犯，几乎 100 %的男人都希望她活着回来。

这个问题反应了在男人的心中妻子到底是自己「私有的肉体」，还是重要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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影片最后有个片段，王玉开看着日本志愿者拿来的当年侵犯自己的日本兵现在的照片，很平静没有任何恨意地说，胡子没了。历尽劫波，对着仇人照片一笑，恩仇尽泯。

慰安妇注定将成为历史，她们的伤痛也将随着她们的身体成尘成土，过去整个社会没能把她们当成重要的人，后人略作弥补。这个世上依然还有很多女性没有被当做重要的人，如果你把女性当做重要的人，与其喊那些空洞乏味的口号，不如在小事上去关爱她们。

生活的主题从来不是仇恨，而是好好活着，《神雕侠侣》里，瑛姑恨打伤她儿子的裘千尺，恨有能力却没有救自己儿子的一灯大师。数十年后，她本可以手刃仇人于眼前，可是她却没什么恨意了，她更想和周伯通一起逍遥终老。

（根据记忆写的，难免有疏漏，见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