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陈泽坤
或许“勇敢”这个代名词只能适用于那个懵懵懂懂,跌跌撞撞的年纪,当你老了,你会小心翼翼的去安排你的每一步。当你老了,在每一步落地之前你都会先审度落地之后的后果,当你老了,你会害怕磕磕绊绊,害怕飘摇不定,害怕南辕北辙。而年轻人大多是无所畏惧的,即使世界上只有一万个苹果,他也会想去尝一尝第一万零一个苹果是什么味道的。所以,年轻就是敢于追求自己的心跳,敢于得到自己觉得新奇的东西,即使是一团燃烧着的火焰,只要是觉得温暖,勇敢的年轻人会甘心化作一只灯蛾,与炙热和痛苦生死相依也万所不辞,哪怕只换来美好的一瞬。当然没有勇敢过的人是不会心领神会的,他们太小心翼翼,以至于巧妙地错过了这个世界上最本质的美好和冲动。
17岁那年,第一次水深火热,第一次耳鬓厮磨,第一次怀孕,第一次堕胎,第一次我觉得自己的人生没有了路,更不要说没有了方向。年轻的时候,我是一个喜欢追求刺激的女人,也不是不爱自己,只是敢于去表达爱和心跳,敢于用自己的身体去交换心灵上的慰藉。也有人说过我不自爱,说我太蠢,可是那些疯言风语的人又有多少人能聪明机智的巧妙过完这一生呢?
上次好好和陈逆坐下来谈心,就是在那年,也是我高三那年,他高二。我比他大一岁,我继父也姓陈。按农村的辈分来算,我应该是他姐姐。那次面对面的促膝交谈应该是最后一次和他的亲密接触。
那天晚上下大雨,我很晚回家,爸妈早已经下班回家了,他们都在附近的工厂工作,离家很近。继父坐在沙发上看电视,严肃的很,好像等待着什么发生似的,今天晚上的新闻也很莫名其妙,偏偏播着“湖北某大学女大学生离奇失踪”,妈妈在厨房做饭,我闻到了一股我最爱吃的红烧排骨的香味儿。如果我没回家,一切也许还会这么沉寂下去。
我知道继父注意到我回来了,我也知道他那双能把我瞪死的眼睛一定在死盯着我,我知道。
我有一些事情隐瞒了很久,但我仍然一副若无其事的样子,这样最好,只要不出意外,我能把我和王者的事情瞒到可以公之于众的那一天。是的,我的初恋叫王者,很霸气的名字,和他的性格差不多,喜欢争强好胜的那种,无论是在事业或者感情上都是。
我和王者的故事是从高二开始的,一次同学聚会认识的,他是王茉茹的哥哥。王茉茹是和我从小一起长大的闺蜜,就差穿一条裙子了。
那次同学聚会几个玩的比较好的姐们儿一起喝了点酒,有点醉醺醺的感觉。我们坐在昏暗撩人的灯光下玩起了扑克,玩的正嗨森的时候,茉茹的电话响了,我一把夺过她的电话,“肯定是哪个男生打来的,我帮你敷衍过去吧,打扰我们玩牌,真扫兴。”我瞥了一眼屏幕,“哥”,“原来是你哥打来的,他肯定是催你回家,要不然让他来接你吧。要不然待会儿你一个人回家我不放心。”
我接通了电话,大声说道,“过来接茉茹吧,我们在酒吧。”然后没等他说话就把电话匆忙挂了。
过了半个点,服务员把门打开,大家一愣,一个穿着印着花枝图案的白衬衫的很清秀的男青年闯了进来。他先是瞥了我一眼,我有点不好意思,毕竟一直没见过小茹的哥哥,今天一见果然像小茹说的“世界上的好男人,不是结婚了,就是我爸和我哥。”
可是第一次见面,他竟慌张的说,“好久不见,宛寇俪。”
我灌满酒精的脑袋还是清醒的,“我们有见过吗,初次见面何来的寒暄?”
他不经意的抬起右手摸了摸他干净的脸上高高的鼻梁,咽了咽口水,扫视了一下周围的人,说道:“不好意思,我是王茉茹的哥哥,来接她回家。”
茉茹有点不知所措,支支吾吾地说,“那我们仨一起走吧,反正寇俪家和我们顺路,你先把我送回家,再把她送回家。”茹一边说一边对王者做了个鬼脸,像是在暗示着什么,“就这么愉快地决定了。”
既然人家俩哥妹好心送我回去,我当然只好乐意的接受了。
安和县的街道都是沿着安和河建的,尤其是在晚上,走在河边的街道上真的像是行走在江南烟火中。仿古的建筑加上现代的霓虹,最关键的最撩人的是那一滩河水,模糊的霓虹,照到模糊的河水上,再映射到模糊的人们的面庞上,模模糊糊的擦肩而过,模模糊糊的摩肩接踵,模模糊糊的你推我攘,小城市的慢节奏的夜景带给你的就是这种让人迷醉的朦胧美。
年轻人大抵是感受不到这种慢节奏的美,他们只想飞,就像稚嫩的鸟,只想往更高的天空飞,即使找不到一个可以安安心心落脚的巢。这里的每个年轻人都是这样,站在最初的起点时,大多都是不太在乎眼前他们所拥有的美好。这种不在乎源自于他们过分的憧憬,憧憬一切,他们一个手掌握成拳头还握不下的东西。他们想飞,飞到物质更充裕的地方,可是他们没有一双极优雅的翅膀,他们飞不高,也到不了自己本以为理所当然的世外桃源。这种理想的丰满和现实的残酷造就了一种判若云泥的差别,这种差别会让人堕落,堕落到自己纸醉金迷的幻想中。
你永远不会想到的是自从那次王者和茉茹送我回家的时候,我们就莫名其妙的将本来好似平行线般互不触碰的人生交在了一起。勇敢总归是好的,它会让你得到一些意想不到的惊奇和惊喜,那时候的我比现在勇敢,至少我勇敢到只用了从见到他只用了不到三个小时就断定他就是那个我想要一起浪迹天涯,生死相依的那个人。
“茉茹,你先回家吧,我想再送送寇俪,她怕黑。”他停下来,温柔地摸摸茉茹的鼻子。
“好啊,那我先走了,你可得保证安全把我最最亲爱的寇俪妹妹送到家啊,不然的话,我可不认你了。听到没有!”茉茹看了看我,然后又看了看王者,暗自发笑。真不知道这个机灵鬼的小脑袋又有什么宇宙大爆炸。
“好啦,我们走了,有你哥在我怕什么。”虽然嘴上这么说,但是感觉醉意渐浓,头昏脑涨的,可总不能让一个男人搀着我吧。
“我搀着你吧,看你应该喝了不少,你这么豪爽的南方女孩还真少见。”真是我想啥就来啥。
“既然觉得我很豪爽,又怎么知道的我怕黑呢?”他的一句一字好像都透露出他对我很熟悉的样子。
“我听茉茹说的,她经常和我提起你,她说,你刚读初中时,我们刚从北方搬过来,有一次她去你家找你玩,你一个人呆在家,到了晚上,你会怕黑,要把整个屋子里的灯都打开,弄得灯火通明你才不会害怕。”
“其实,小时候怕黑这个习惯我长大了也没能改掉,直到现在,一个人睡觉也要亮一盏微弱的灯,至少要让我看见眼前的世界是光亮的,我才能安心地睡着。”
“其实每个人都是这样,一个人的时候总会觉得没有安全感,所以把所谓的安全感寄附于自己眼睛所能看到的世界,只要看到的渺小世界是安全的,就潜意识里认为自己是安全的。”
“你呢,你也会害怕吗,你有疼你的爸爸妈妈,还有一个可以分享心事的妹妹,应该很很满足了才对。”我也不知道自己怎么会说出这样口无遮拦但袒露心扉的话来。
“寇俪,我懂你。”他停下缓慢的脚步,转过身来,面对面的看着我。他的眼神是那么和善,和善得像另外世界的一个自己,他莫名其妙地看着我,好像一只布谷鸟,神秘却又坦白无疑。
他亲了我。温暖的吻落在我的脸颊上,像夜晚的萤火虫轻抚着我的脸颊。
在那盏昏暗的路灯下。
“你知道吗,我喜欢你,不是一两天了。”
“你知道吗,从第一次你和我妹妹一起放学回家,我在我家阳台上看见你的第一眼,我就有心跳的感觉。”
“你知道吗,我会从茉茹那里打探你的消息,一字不漏地打探有关于你的一切事情。”
“你知道吗,我不仅仅知道你怕黑,我还知道你不喜欢下雨天,你说雨是天空在哭泣。”
“你知道吗,我知道有一头很漂亮的长发,所以我会买很多各种各样的发卡,每种都买两个,一个给茉茹,另一个让她给你,让她说是她买多了。”
“你知道吗,我知道你喜欢泰戈尔的诗,所以我枕边一直放着他的诗集。我知道你最喜欢的一句是, ‘Stray birds of summer come to my window to sing and fly away. And yellow leaves of autumn, which have no songs,flutter and fall there with a sigh.’”
“你知道吗,我知道你在遇到我之前最痛苦的时刻,是爸爸的离开,是妈妈改嫁的不适应,是继父可怕的目光。”
“你知道吗,我有多期待遇到你,我会在你们经过的路口等着你和茉茹,就那样看着你,远远的,无所畏惧的。我知道我对你的爱,只是不小心升起的日落,我们都还太年轻,我给不了你你想要的生活。”
“你知道吗,从遇到你那天起,我开始多嘴多舍,开始幻想以后的种种,但我又不能太过分勇敢,我怕一切都只是自己打发闲暇时光的幻想而已。”
“你知道吗,我有多想让你靠在我的肩膀上,给你你最渴望的安全感。”
……
“好了好了,我知道了。”
我也不知道自己对这突如其来的告白是什么感觉,只是我能明显的感觉到我的许久没被感动过的心扑通扑通地跳了。
我有点恨这个眼前的男人,他像一把温柔的利刀,带着疼痛刺进了我的心脏。
我有点无法控制自己的心跳,但我的双手不受控制似的抱紧了他的脖颈,我踮起脚尖,深深地吻了下去。
我清晰地记得那个夜晚,隐隐约约的,朦胧的夜晚。那晚天很黑,黑得看不清那张陌生又熟悉的脸。那晚,天上星星很少,地上路灯很亮。那天的回家的路很长,我们两个本来形单影只的独立个体,从四条在路上行走的腿变成两条,从两个孤独的影子变成一个,两个孤独的灵魂就像两个带着亮光的萤火虫,互相取暖般的住进了同一个身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