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根本不聪明
郑颖控制了一下情绪，示意让我坐在旁边。
她用纸巾又擦了擦泪水，咬了咬嘴唇，对我说：“王云峰，你物理这科虽然成绩一般般吧，但是我觉得你活得很舒服。”
我说：“哎，你说的这么直白干嘛呀？我都70多分了，还不行啊？再一个哈，你这句话怎么前后不搭边啊？成绩跟我活得舒不舒服有什么关系啊？”
她点了点头，说：“当然行啊，你是课堂上学的，就把你理解和掌握的东西答在卷纸上了……”
我觉得莫名其妙，问道：“那你不是在课堂上跟咱老师学的啊？”
她低着头，咬了咬嘴唇，手里紧紧攥着纸巾，沉默了一会儿后，抬起头对我说：“王云峰，你答应我个事儿行不？”
我挠了挠头，说：“啥事儿啊？你说吧。”
她说：“就咱俩知道，你不许告诉别人哈。”
我愣了一下，点了点头。
她侧头看了我一眼，说：“我也是跟咱老师学的。”
“切！郑颖啊，你是在逗我玩儿吗？”我有点儿不高兴的说道。
她捅了我一下，说：“能不能听人家把话说完？”
我撇撇嘴，说：“嗯，你接着说。我当听众。”
她往我这边挪了一下，低声说道：“我跟咱老师学，学了两遍以上！”
听完此话，我吃惊地看着她。
郑颖向我点点头，接着说：“我在初中时，就学习一般，后来在我们那里的高中读书时，成绩越来越不理想了。再后来，爸爸因为生意上的事儿，要来这里一段时间。于是我就转学过来了。”
我眨眨眼，示意让她接着说。
她低着头，摆弄着纸巾，继续说道：“本来我爸爸想让我念这里的重点高中，但是跟我妈妈一商量，怕我在那里万一再要跟不上，就会失去信心。倒不如上所普通高中。”
我又吞了一口冰激凌，向她点点头。
郑颖也吃了一口冰激凌，向我尴尬地笑了笑，说：“我爸爸想让我一直学习理科，就托人找关系进到咱班来了。咱班主任也是挺有个性的，非要让我做套卷，看看我的水平。我做完了，他当场就批了。”
我眨眨眼，问：“然后呢？别像挤牙膏似的哈。”
她轻轻打了我一下胳膊，说：“没到60分。班主任不想收我。我爸爸又运作了一下，我才进到咱班的。”
“运作？不懂。说老百姓能听懂的，好吗？”我挠了挠后脑勺，问道。
“哎呀，你不要打破砂锅问到底，好不好。给我留点儿面子好不好？毕竟我是女孩子嘛。”她嘟着嘴说。
“好，好，你继续。”我冲她翻了个白眼。
“我爸爸知道我不是个聪明孩子，但是他想方设法让我聪明。”她顿了一下，接着说：“我也不是没有认真听讲，但就是不会啊。”
我心里想：像这样每次都能考进班里前三名的学生都说自己不聪明，那我岂不是笨蛋中的笨蛋啊？这谦虚的是不是有点儿过了呀。
“王云峰，我大概能知道你在想什么。你听我接着说哈。”她扶了一下镜框，说：“我爸爸给我找了几个家教。”
“哦……”我隐约能猜到点儿什么，但是还是耐着性子听郑颖说。
“英语、数学、物理、化学这几科，都请了家教。”她不停地揪着手中的纸巾。
突然她冲我笑了笑，说：“你猜这些家教都是哪儿的吗？”
我一愣，说：“哎呀，我哪里知道啊。不过听说，家教有的教的好，有的就……嘿嘿。”
她点点头，说：“我爸爸也担心万一家教教的不好就麻烦了。并且请个家教，也得让对方先了解我的水平，然后才能有计划地给我辅导吧。”
我想了想，说：“那怎么办啊？能知道你水平的，也就教咱们的老师呗。”
她怔怔地望着我，说：“王云峰，你行啊。还真被你说对了。这四科的家教都是请的教咱班的老师。”
我恍然大悟，说：“怪不得你这么厉害呢。”
她摇了摇头，脸上微微泛红地说：“说起来也挺不好意思的，每位老师都耐心地把课上讲过的内容又给我讲一遍，然后出几道题，让我答。可是我还是对的少，错的多。我都觉得对不起这些老师。我太笨了。”
我蹭的一下站了起来，俯视着她说：“哎，差不多行了哈，就你还叫笨啊？笨还能考到班里前三啊？没有这样谦虚的哈。”
郑颖看了看我，泪水再次夺眶而出。
我这个人就见不得女孩子哭，没办法，又坐了下来，对她说：“好了，好了，你接着说哈。我不说话。”
郑颖擦了擦眼泪，重重地锤了我一下，说：“王云峰，对不起。我絮絮叨叨，让你烦了吧？”
我捂着嘴，摇了摇头。
她一看我这动作，噗嗤笑了出来，说：“讨厌啦，你能不能说话呀？”
我捏着鼻子，尖着嗓子重复了一遍她说的话。
郑颖擦了擦眼泪，说：“你知道我是怎么考进班里前三的吗？”
我摇了摇头。
她说：“当时我爸爸看我答的题基本上没有几道是对的，他也觉得很没有面子，于是就……”
“于是就怎么了呀？”我追问道。
“就让老师给我强调一下重点。”她一字一顿地回答道。
“就算是强调重点，但是咱们做的题，跟教材和配套练习册上的也不一样啊。还是你掌握了方法，才能答对的。是吧？”我说道。
郑颖叹了口气，说道：“我也希望会像你说的那样，自己会了就好了。”
我越来越听不懂这位坐在我面前的女生说的话了。
她深呼吸了一下，问：“你还记得答应我的事儿吗？”
我点了点头。
她也点了点头，说道：“咱们考试的卷子，我在家里基本上就已经答过了一遍。”
“啊？！”我吓了一跳，忙问：“怎么会这样？什么叫基本上答过一遍啊？”
“咱不是海淀区的卷子吗？我爸爸拜托每位老师给我出一套相仿的试题，我先做一遍，然后家教就……”她低着头，小声说道。
“哦，怪不得呢。”我很难形容自己的内心世界，愤怒？嘲笑？嫉妒？还是……总之很难形容。
“王云峰，你是不是现在很瞧不起我啊？”郑颖抬头望着我。
“那倒没有。讲过之后，能记住、能会用也是很厉害的，况且你说的是相仿的试题，又不是一模一样的，对吧？”我连自己都觉得我说的话是言不由衷。
“对啊，可不是能记住嘛。家教走了以后，爸爸看着我每次答题的成绩，总是摇摇头，但是也不打骂我。他让我以后只要是做错了的题，就当天都抄十遍。我能记不住吗？我除了吃饭、上厕所、睡觉，其它时间都在学习。”郑颖狠狠地扔掉了手中早已被揉成团的纸巾。“我根本不聪明，但是我爸爸非要让我在别人面前显得很聪明。我不想这样啊……”
“你爸妈也是为你好嘛。”我安慰道。
“为我好？我知道他们为我好。但是你知道吗？我爸妈把我安顿好之后，昨天就又跑生意去了。也没具体说什么时候能回来。”郑颖躲了一下脚。
“啊？不管你了？那你怎么生活啊？”我吃惊地问道。
她说：“他们走之前，雇了一个保姆照顾我。几乎每天，我都是从家到学校再到家，吃完晚饭后，跟家教学习，做卷，抄题。一个礼拜七天，每天都这样。我快疯了！”
我安慰她道：“哎，那你就再坚持坚持吧。咱老师不是说了嘛，最难熬的就是高中了，尤其是高三，那可是千军万马过独木桥，每人要扒三层皮，就当自己被打下十八层地狱。等考上了大学就好了，随便玩，没人管。”
她望了望我，哽咽的说：“王云峰，我快坚持不住了。在课堂上学的，我还都没弄会呢，晚上又见到教咱班的老师。他们越对我耐心指导，我心里就越来越紧张。我不敢问问题，也不敢做题。我一答题，拿笔的手就不由自主地发颤。因为，做错了还要抄十遍。我不行了。我本来就不聪明，爸爸却总是让我……呜呜呜”话还没说完，郑颖又开始哭了。
我很庆幸，在学习上，不管我考的怎样，我爸妈从来不会像郑颖的父母那样对待我。
就算我考的成绩真的很差劲，我妈妈也会跟我说：“峰，爸妈相信你下次一定能考好，你行的，对吧？”
我呢，一直是在爸爸妈妈的鼓励下一步步成长起来的。
我爸爸有几句话，我一直觉得很有意思：“学习嘛，会了不难，难了不会；你不会的，别人也不一定会。不要纠结。”；“天生我材必有用，这个不行，那个行！”
我觉得郑颖太可怜了，也不知道在班级里的她和现在的她，哪个才是真正的她自己。
我安慰了一会儿郑颖，天色已晚，不放心她一个人回家，于是我把她送到她家楼下，告诉她进屋后把灯打开，我再坐车回家。
站在公交车上，我一直在想，难道我们的高中生活里只有学习吗？难道学习成绩是衡量我们优秀与否的唯一标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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