订婚宴前夜,沈清月把戒指扔我脸上:“顾辰,你助理比我更需要你。”
三年后我身价百亿,她红着眼在酒会堵我:“当年是我不懂事...”
我晃着红酒杯轻笑,身后钻出个lo裙少女:“老公~她谁呀?”
小娇妻踮脚咬我耳朵:“复仇计划最后一步...今晚搞定她?”
她不知道,我早查清她接近我的真相——
七年前雨夜,那个被我送进医院的女孩,如今来报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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雨水像泼天倒下的冷水,砸在顾辰身上,把他淋得透心凉。他站在沈清月那栋昂贵得能闪瞎人眼的公寓楼下,手里攥着的东西像块烧红的烙铁——明天订婚宴的烫金请柬。雨水顺着请柬边缘往下淌,晕开一片模糊的金色,像他此刻糊成一团的心。
楼道口的感应灯忽明忽灭,光线吝啬地洒在沈清月那张没什么表情的脸上,仿佛覆着一层薄冰。她没让他进去,甚至连把伞都懒得递。
“顾辰,”她的声音比这雨还冷,没什么起伏,“戒指,还你。”话音没落,一道细小的银光就带着点风声,直直地朝他面门飞来。
他下意识偏头躲开,那枚精心挑选、花光了他当时所有积蓄的钻戒,“叮”一声脆响,砸在湿漉漉的水泥地上,滚了几圈,停在浑浊的积水洼里。那点微弱的反光,像是对他此刻狼狈的最大讽刺。
“明天,不用来了。”沈清月的声音隔着雨幕传来,有点失真,却字字清晰,像淬了冰的针,“周航……他家里出了点事,他一个人扛不住。他比你更需要我。”
周航?顾辰脑子里嗡的一声,像是被重锤狠狠砸了一下。那个跟在她身后、说话轻声细气、永远带着点腼腆笑容的男助理?那个他曾经还觉得挺踏实、挺靠谱的小伙子?
一股混杂着荒谬、愤怒和冰凉的玩意儿猛地从胃里顶上来,噎得他喉咙发紧。他张了张嘴,想吼点什么,质问点“那我算什么”、“我们这些年算什么”,可喉咙里像是塞满了这冰冷的雨水,一个字也挤不出来。
沈清月没再多看他一眼,仿佛他只是路边一块碍眼的石头。楼道门“咔哒”一声轻响,干脆利落地合上了。那点昏黄的光线也被彻底隔绝,只剩下顾辰一个人,孤零零地站在无边无际的黑暗和滂沱大雨里。
冰冷的雨水顺着头发、脖颈,一股脑地往衣服里灌。他像根被遗弃的木桩,钉在原地。视线不受控制地死死锁住地上那枚戒指,它在浑浊的水洼里,微弱地反射着远处霓虹灯破碎的光。那光刺得他眼睛生疼。
不知过了多久,也许只有几分钟,也许有一个世纪那么长。一辆黑色的迈巴赫,轮胎压过湿滑的路面,带着一种居高临下的气势,无声地滑到他身边。
车窗降下一半,露出沈清月精致的侧脸轮廓。雨水打在车窗上,模糊了她的表情,只能看见她嘴唇似乎微微动了一下,说了句什么。声音被雨声完全吞没。
车子没有停留,引擎发出低沉悦耳的轰鸣,猛地加速驶离。车轮碾过路边的积水坑,“哗啦”一声巨响,一大片冰冷肮脏的泥水,劈头盖脸地溅了他满身。
泥点糊了他一脸,又腥又凉。顾辰下意识地闭了下眼,再睁开时,只看到那辆豪车猩红的尾灯,像两滴凝固的血,迅速消失在雨幕的尽头。
他慢慢弯下腰,手指在冰冷的泥水里摸索着,终于碰到了那枚小小的、冰凉的金属圈。他把它捡起来,攥在手心。钻石的棱角硌得掌心生疼,那点锐利的痛感,却奇异地压过了心头那股翻江倒海的钝痛。
雨水顺着他紧绷的下颌线,汇聚成一股股水流,滴落在胸前湿透的衬衫上。他攥紧了那枚沾满泥污的戒指,指关节因为用力而泛出青白。
“沈清月……”声音嘶哑得厉害,被淹没在哗哗的雨声里。他抬起头,望向豪车消失的方向,眼神里最后一点残存的光亮,彻底熄灭了,只剩下深不见底的、冰冷的黑。
“行。很好。”
他猛地转身,不再看那栋冰冷的公寓楼,一步一步,拖着沉重的、湿透的身体,蹒跚地走进更深的雨夜。背影挺得笔直,却又像背负着千钧重担,随时会折断。那枚戒指,被他死死攥在掌心,硌得皮肉生疼,仿佛要嵌进骨头里。
雨,还在下。没完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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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年。
足够一个城市改头换面,足够一家名不见经传的小公司,在腥风血雨的资本丛林里,长成一头让人无法忽视的巨兽。
“辰星科技”的名字,如今挂在科技新贵排行榜的顶端,闪闪发光。创始人顾辰,那个曾经在雨夜里像条丧家之犬的男人,此刻正站在云顶酒店顶层宴会厅的落地窗前,俯瞰着脚下璀璨如星河的城市灯火。一身剪裁完美的深灰色高定西装,勾勒出他愈发挺拔的身形,腕间的百达翡丽低调地闪烁着冷光。他手里端着一杯年份香槟,琥珀色的液体在剔透的水晶杯里微微荡漾。
身后是衣香鬓影,名流云集。这场为“辰星”最新一代人工智能芯片成功量产举办的庆功宴,几乎请动了半个商界的头面人物。空气中浮动着昂贵的香水味、香槟气泡破裂的微响,以及刻意压低却难掩兴奋的交谈声。
“顾总,恭喜啊!这一步棋,真是绝了!”一个满面红光的地产大佬端着酒杯凑过来,脸上堆满热络的笑,“以后可得多多关照!”
顾辰转过身,脸上挂着恰到好处的、无懈可击的商业微笑,眼底却是一片平静无波的深潭。他微微颔首,与人碰杯,声音沉稳:“王总客气了,合作共赢。”
应付完一波又一波的祝贺,他刚想寻个角落透口气,眼角的余光却瞥见一抹熟悉到刺眼的身影,正穿过人群,目标明确地朝他走来。
沈清月。
她穿着一身月白色的露肩长礼服,衬得肌肤胜雪,依旧是人群中最夺目的焦点。只是那张曾经写满疏离和傲气的脸上,此刻笼罩着一层难以言喻的复杂情绪。眼眶微微泛红,像是强忍着什么,目光直直地锁定在他身上,带着一种迟来的、令人不适的灼热。
她终于走到他面前,挡住了他看向窗外的视线。周围喧嚣的背景音似乎瞬间被抽离了,只剩下两人之间令人窒息的沉默。
“顾辰……”她的声音有些发颤,不再是三年前那种冰冷的、命令式的腔调,反而带着一丝小心翼翼的、刻意放软的尾音。她看着他,眼神复杂得像一团纠缠的线,“好久不见。”
顾辰的唇角几不可察地向下压了一下,随即又恢复成那副无懈可击的弧度。他晃了晃手中的酒杯,猩红的酒液在水晶杯壁上挂出漂亮的弧线,眼神疏离得像在看一个陌生的客户。
“沈小姐,”他开口,声音不高,却清晰地穿透了周围的嘈杂,带着一种冰冷的、公式化的距离感,“是挺久了。”
沈清月被他这声“沈小姐”刺得脸色一白,身体几不可察地晃了晃。她深吸一口气,像是鼓足了巨大的勇气,向前又靠近了半步,那股她惯用的、清冷又昂贵的香水味扑面而来。
“当年……是我太年轻,太不懂事了。”她的声音更低,带着明显的哽咽,眼圈更红了,努力地想要望进他的眼底,“我……我其实……”
她的话没能说完。
因为就在这一刻,一道带着糖果甜香的风,毫无预兆地卷了进来。
“老公——!”
一个清脆得如同银铃、又带着点娇憨鼻音的呼唤,像一颗投入平静湖面的石子,瞬间打破了两人之间紧绷的氛围。
紧接着,顾辰就感觉自己的手臂被一个柔软又充满活力的身体紧紧抱住了。低头一看,一个穿着繁复华丽洛丽塔裙装的女孩,像只花蝴蝶一样扑进了他怀里。蓬松的裙摆蹭着他的西装裤,蕾丝花边拂过他的手背。
女孩仰起头,巴掌大的小脸精致得像个洋娃娃,一双圆溜溜的杏眼清澈见底,此刻正带着满满的好奇和一丝不易察觉的审视,毫不避讳地打量着眼前脸色瞬间煞白的沈清月。她的声音带着天然的甜糯,问得天真无邪:
“老公~这位阿姨是谁呀?你们在聊什么好玩的事情吗?”
“阿姨”两个字,像两把淬了冰的小飞刀,精准无比地扎在沈清月的心口。她的表情瞬间僵住,血色迅速从脸上褪去,精心修饰的妆容也掩盖不住那份难堪和震惊。她难以置信地看着那个紧紧依偎在顾辰臂弯里的少女,又猛地看向顾辰,眼神里充满了质问和一种被背叛的刺痛。
顾辰垂眸看着臂弯里的小脑袋,那双清澈见底的杏眼里,此刻正映着宴会厅璀璨的灯光,也映着他自己微微放大的瞳孔。少女身上淡淡的糖果甜香,和她柔软身体带来的温热触感,如此真实地传递过来,像一层温暖而突兀的铠甲,瞬间将他从沈清月带来的冰冷泥沼里剥离出来。
他清晰地看到,林薇薇那双漂亮的杏眼深处,飞快地掠过一丝狡黠和恶作剧得逞般的小得意,快得让人抓不住。她仰着脸,表情依旧是天真无邪的好奇宝宝模样,仿佛刚才那声石破天惊的“阿姨”只是无心之言。
顾辰的胸腔里,那股被沈清月勾起的、混杂着旧痛和荒谬的滞涩感,奇异地被这突如其来的“搅局”冲淡了。他几乎是下意识地,抬起那只没拿酒杯的手,极其自然地、带着点安抚意味地,轻轻揉了揉林薇薇蓬松柔软的发顶。动作亲昵而熟稔,仿佛演练过千百遍。
“没什么,”他的声音放低了几度,对着林薇薇说话时,那层覆盖在表面的冰冷疏离悄然融化,染上了一丝真实的、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暖意,甚至带着点纵容,“遇到个……老朋友,叙叙旧。”
他刻意加重了“老朋友”三个字,目光轻飘飘地扫过沈清月那张惨白的脸,其中的意味不言而喻——仅此而已,再无其他。
林薇薇立刻心领神会,小脑袋在他臂弯里蹭了蹭,像只撒娇的小猫,声音更是甜得能滴出蜜来:“哦~原来是这样呀!”她重新看向沈清月,脸上绽开一个毫无阴霾的、灿烂得晃眼的笑容,主动伸出白嫩嫩的小手,“你好呀,阿姨!我叫林薇薇,是顾辰的老婆哦!很高兴认识你!”
“老婆”两个字,如同最后的重锤,狠狠砸在沈清月摇摇欲坠的神经上。她看着那只伸到自己面前、指甲涂着可爱糖果色的小手,只觉得一阵眩晕。顾辰……结婚了?和这样一个看起来像未成年的、穿着奇装异服的……女孩?
强烈的羞辱感和一种被彻底排除在外的恐慌瞬间攫住了她。她甚至忘了最基本的社交礼仪,没有去握那只手,只是死死地盯着顾辰,嘴唇翕动着,似乎想说什么,却一个字也发不出来。精心维持的优雅和体面,在这一刻碎得干干净净。
顾辰将沈清月所有的失态尽收眼底,心中却平静得不起一丝波澜。三年前那场雨夜的冰冷和泥泞,早已将某些东西冲刷得干干净净。他不再看她,手臂自然地环过林薇薇纤细的肩膀,将她往自己怀里带了带,形成一个保护的姿态。
“沈小姐如果没别的事,”他语气平淡,像是在陈述一件与己无关的事实,“我们失陪了。薇薇晚上没吃东西,我带她去那边拿点甜品。”
说完,他甚至没有等沈清月的反应,便揽着怀里娇小的少女,转身,从容地朝着摆满精致甜点的长餐桌走去。留下沈清月一个人僵在原地,脸色惨白如纸,在周围宾客或好奇、或探究、或幸灾乐祸的目光中,像一尊瞬间失去所有光彩的、昂贵的瓷器。
林薇薇被顾辰半搂半抱着离开风暴中心,乖顺得像只被顺了毛的小猫。只是刚走出几步,远离了那些探究的视线,她就立刻踮起脚尖,努力凑到顾辰耳边。温热的气息混着她身上甜甜的糖果香,痒痒地拂过他的耳廓。
她压低了声音,用只有两人能听到的气音,飞快地、带着点小兴奋地说:“目标人物情绪崩溃度,目测达到百分之九十!复仇计划最后一步,今晚搞定她?”那双杏眼里闪烁着亮晶晶的光芒,是猎人看到猎物即将踏入陷阱的、纯粹的兴奋。
顾辰的脚步几不可察地顿了一下,垂在身侧的手微微蜷缩。他侧过头,看着近在咫尺那张写满“快夸我”的精致小脸。少女的皮肤在灯光下细腻得看不见毛孔,长长的睫毛像小扇子一样扑闪着,眼底的狡黠和期待几乎要溢出来。
他的目光沉沉地落在她脸上,深不见底,仿佛要穿透那层精心维持的天真表象,直抵她内心最隐秘的角落。他沉默了几秒,就在林薇薇被他看得有些心里发毛,那点小兴奋快要维持不住时,他才缓缓勾起唇角。
那笑容很浅,带着一丝难以捉摸的意味。他没有回答她的“作战计划”,只是抬手,用指腹极其自然地、轻轻蹭掉了她唇角不知何时沾上的一点极细微的糖霜。
动作温柔,带着一种亲昵的熟稔。
“嗯。”他低低应了一声,声音很轻,听不出情绪,却像一颗小石子,投入林薇薇原本志得意满的心湖,漾开一圈莫名的涟漪。他揽着她的手臂微微收紧,带着她继续走向那片散发着诱人甜香的光亮处,“想吃什么?马卡龙还是熔岩蛋糕?”
林薇薇被他这突如其来的温柔动作和转移话题弄得有点懵,下意识地回答:“……都、都要!”
顾辰的眼底,掠过一丝极淡的、了然的笑意。小狐狸尾巴,快藏不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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宴会厅水晶吊灯的光芒在身后渐渐模糊,被隔绝在厚重的车门之外。劳斯莱斯幻影平稳地滑入夜色,车内一片静谧,只有顶级音响流淌着低缓的爵士乐。车窗外,流光溢彩的城市街景飞速倒退,像一条流动的光带。
林薇薇像只餍足的小猫,慵懒地蜷在宽大舒适的真皮座椅里,手里还捏着半块打包的覆盆子慕斯。她似乎完全没受刚才那场交锋的影响,嘴角沾着一点深红色的果酱渍,满足地眯着眼,时不时小口舔一下。
顾辰坐在她旁边,侧脸隐在车窗外的光影明灭中,看不清表情。他修长的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手机冰凉的金属边框,屏幕是暗的,映出他深邃的眼眸。
沉默在车厢里蔓延,只有低沉的引擎声和悠扬的萨克斯风。
林薇薇舔掉最后一点果酱,终于察觉到了身边过分的安静。她扭过头,眨巴着大眼睛看向顾辰,声音带着吃饱后的软糯:“老公~还在想刚才那个阿姨呀?”她故意拖长了“阿姨”两个字,带着点促狭的意味。
顾辰的目光从窗外收回,落在她脸上。车内的氛围灯柔和地勾勒着她小巧精致的轮廓,那双杏眼在昏暗光线下显得格外清澈,仿佛盛满了星子,干净得不染尘埃。但顾辰知道,这清澈之下,藏着汹涌的暗流。
“薇薇,”他开口,声音低沉平缓,听不出喜怒,“书房左边第二个带密码锁的抽屉里,那份文件……你动过吗?”
林薇薇脸上那点轻松的笑意瞬间凝固了。像被按下了暂停键,她捏着慕斯的手指猛地收紧,指关节微微泛白。覆盆子的甜香似乎一下子变得粘稠而滞重。她眼中的清澈被一丝猝不及防的慌乱取代,虽然只有短短一瞬,快得几乎让人以为是错觉,但足够顾辰捕捉。
她下意识地避开他审视的目光,长长的睫毛飞快地扑闪了几下,像受惊的蝶翼。声音也带上了一丝不易察觉的紧绷,努力维持着平时的娇憨:“什、什么文件呀?老公你在说什么?我……我没事动你抽屉干嘛?我又不知道密码……”她越说声音越小,最后几乎成了嘟囔,毫无底气。
顾辰没有追问,只是静静地看着她。那目光沉静如水,却带着一种洞悉一切的力量,让林薇薇感觉自己无所遁形。车厢里的空气仿佛凝固了,爵士乐也变得遥远而不真实。
过了几秒,顾辰才移开视线,重新望向窗外飞逝的流光。他淡淡地“嗯”了一声,仿佛刚才只是随口一问。
“没什么,可能是我记错了。”他的语气恢复了平淡。
但林薇薇的心,却因为他这轻飘飘的一句“记错了”,彻底沉了下去。那份强装的镇定,像被戳破的气球,瞬间泄了气。她默默地放下了那半块慕斯,手指无意识地绞着裙摆上繁复的蕾丝花边,目光低垂,盯着自己脚上那双缀着蝴蝶结的玛丽珍鞋,再也没了刚才的轻松惬意。
车内的沉默,比之前更加沉重,压得人喘不过气。
劳斯莱斯无声地驶入半山别墅区,停在一栋线条简约、极具现代感的建筑前。智能门锁无声滑开,感应灯随着两人的脚步次第亮起,驱散了玄关的昏暗。
别墅里空旷而安静,只有恒温系统运作的细微声响。巨大的落地窗外,是山下城市璀璨的灯火,像铺洒开来的碎钻。这本该是令人放松的港湾,此刻却弥漫着一种无声的、令人窒息的张力。
林薇薇低着头,像个做错事的孩子,亦步亦趋地跟在顾辰身后。她不再试图去抱他的手臂,也不再发出任何声音,只是安静地换鞋,动作有些迟缓。
顾辰脱下西装外套,随手搭在玄关的衣架上,动作不疾不徐。他没有回头看她,径直走向开放式厨房的中岛,拿起玻璃水壶,给自己倒了杯水。水流撞击杯壁的声音在过分安静的空间里显得格外清晰。
他端着水杯,走到巨大的落地窗前,背对着她。颀长的身影被窗外璀璨的灯火勾勒出一道冷硬的剪影。
“过来。”他开口,声音不高,却带着不容置疑的穿透力,在空旷的客厅里回荡。
林薇薇的身体几不可察地抖了一下。她抬起头,看着那个背对着她的、仿佛与窗外冰冷的钢铁丛林融为一体的身影。她咬了咬下唇,最终还是慢慢地、一步一步地挪了过去,在距离他两步远的地方停住,像个等待审判的囚徒。
顾辰转过身,手里那杯水在灯光下折射出清冷的光。他没有立刻说话,只是目光沉沉地落在她身上,从她微微凌乱的刘海,到她紧张得绞在一起的手指,再到她因为不安而微微抿起的、沾过覆盆子果酱的唇瓣。
时间一分一秒地流逝,每一秒都像被拉长。
林薇薇的心跳得飞快,几乎要撞出胸腔。她能清晰地听到自己血液奔流的声音,能感觉到后背渗出的冷汗。书房抽屉里的那份东西……他知道了?他到底知道了多少?无数的念头在她脑海里疯狂冲撞,让她几乎无法思考。
就在她快要被这沉重的沉默压垮时,顾辰终于开口了。
他的声音很平静,平静得没有一丝波澜,像是在陈述一个与自己无关的事实,却每一个字都像重锤,狠狠砸在林薇薇的心上:
“七年前,城西旧街区的那个暴雨夜。”
“那个被几个醉鬼堵在巷子深处、浑身是血、昏迷不醒的女孩。”
“那个被一个路过的、同样狼狈的穷小子,用一辆破三轮车拼命蹬了三条街送去医院,用身上仅有的、准备交下月房租的钱垫付了抢救费,然后默默离开的女孩……”
顾辰顿了顿,目光锐利如刀,直直地刺入林薇薇骤然睁大的、写满震惊和难以置信的眼眸深处。
“林薇薇,”他叫她的全名,一字一顿,清晰无比,“那个女孩,是你,对吗?”
轰——!
仿佛一道惊雷在林薇薇的脑海里炸开。所有的伪装,所有的计划,所有的精心算计,在这一刻被彻底撕得粉碎!她猛地抬起头,脸色瞬间褪得惨白,血色全无。那双总是盛满狡黠或天真的杏眼里,此刻只剩下巨大的震惊和无处遁形的仓皇。
她张了张嘴,喉咙却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死死扼住,发不出任何声音。身体控制不住地微微颤抖起来,脚下发软,几乎站立不住。她下意识地后退了一小步,仿佛想逃离这被彻底看穿的境地。
顾辰没有动,只是静静地看着她所有的反应。他缓缓举起手中的水杯,没有喝,只是透过那清澈的水,看着对面女孩瞬间崩溃的、惨白的脸,那眼神复杂难辨。
“所以,那份所谓的‘复仇计划书’,”他放下水杯,玻璃杯底与大理石台面接触,发出清脆却冰冷的一声“咔哒”,如同最终宣判的落槌,“接近我,嫁给我,帮我搞垮沈清月……这一切,都只是为了报恩?”
最后三个字,他说得很轻,却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重量,重重地砸在两人之间。
林薇薇的身体剧烈地晃了一下,像被抽走了所有力气。她再也支撑不住,背靠着冰冷的落地窗玻璃,缓缓地滑坐在地毯上。华丽的洛丽塔裙摆散开,像一朵骤然枯萎的花。
她双手紧紧抱住自己的膝盖,将脸深深埋了进去,肩膀无法抑制地开始剧烈地抽动。没有哭声,只有压抑到极致的、破碎的抽噎声,断断续续地从她埋着的膝盖间溢出来,在空旷死寂的客厅里,显得格外清晰,也格外揪心。
精心构筑的世界,在这一刻,土崩瓦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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巨大的落地窗外,城市的灯火如同凝固的星河,冰冷地注视着室内发生的一切。林薇薇蜷缩在冰冷的大理石地板上,华丽的洛丽塔裙摆像被揉皱的糖纸,失去了所有光彩。她把脸深深埋在膝盖里,单薄的肩膀控制不住地剧烈颤抖,压抑的、破碎的呜咽声像受伤小兽的悲鸣,断断续续地在空旷得令人心慌的客厅里回荡。
顾辰站在几步之外,颀长的身影被灯光拉长,投在地板上,沉默而冷硬。他看着那个蜷缩成一团的小小身影,听着那极力压抑却依旧撕心裂肺的哭声,胸腔里某个地方,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住,闷闷地疼。
他清楚地记得那份文件上的每一个字。
打印的宋体字,冰冷而条理清晰,像一份严谨的商业计划书,却记录着足以焚毁人心的内容。
**核心目标:助力顾辰彻底击垮沈清月及其关联势力,完成核心复仇闭环。**
**执行策略:**
1. **身份渗透:** 以“林薇薇”身份(背景:海外归国新锐投资人,偏好二次元文化)接触目标顾辰,利用其当前对“天真无害”类型潜在好感,建立强情感链接。
2. **婚姻绑定:** 以“协议婚姻”为名(条款详见附件三),达成法律层面深度捆绑,获取其绝对信任及核心信息渠道。
3. **情报枢纽:** 利用顾辰配偶身份,定向收集沈氏集团内部关键信息(财务漏洞、人事矛盾、项目机密),通过加密渠道传递至我方(代号“鼹鼠”)。
4. **舆论引导:** 在关键节点(如沈氏新品发布、融资谈判),适时制造并引导负面舆论(方案详见附件五),削弱沈氏市场信心及融资能力。
5. **资源截流:** 利用我方隐藏资源网络(清单详见附件七),定向狙击沈氏核心供应链及潜在合作方,制造其运营困境。
6. **终极收网:** 在顾辰对沈氏发动最后一击时,同步引爆所有预设“炸弹”(财务造假证据、核心高管丑闻等),确保沈清月彻底出局,无法翻身。
**附件三(节选):协议婚姻条款摘要**
* **性质:** 名义婚姻,双方互不干涉私生活,期限:目标达成后自动解除。
* **义务:** 乙方(林薇薇)需在外界场合扮演“深爱甲方(顾辰)的妻子”角色,提供必要情绪价值及掩护。甲方需提供协议期内物质保障及部分资源调用权限。
* **保密:** 协议内容及双方真实关系为最高机密,泄密即视为重大违约。
* **终止条件:** 目标“沈清月彻底破产并离开核心商圈”达成,或双方协商一致。协议终止后,乙方自动放弃甲方所有财产主张权。
那些冰冷的条款,那些精确到冷酷的步骤,那些“代号鼹鼠”、“引爆炸弹”、“彻底出局”的字眼……每一个,都像淬了毒的针,狠狠扎进他的眼底。而策划这一切的,竟是眼前这个哭得几乎要背过气去的、看起来毫无攻击力的女孩。
她所谓的“爱情”,从头到尾,都是一场精心设计的骗局。一个以报恩为名,以毁灭他人为最终目的的、庞大的、冰冷的骗局。
顾辰闭了闭眼,再睁开时,眼底翻涌的怒意和那尖锐的刺痛感被强行压下,只剩下深沉的疲惫和一种空茫的冰冷。他缓缓地走上前,脚步很轻,停在林薇薇面前。
他没有试图去碰触她,只是居高临下地看着她。灯光在他身后投下阴影,将她完全笼罩。
“哭够了?”他的声音响起,比刚才更加低沉,带着一种砂纸磨砺过的粗粝感,听不出任何情绪,却像冰锥一样刺人,“林小姐精湛的演技,不去拿奥斯卡真是可惜了。”
地上的哭声骤然一窒。
林薇薇的身体猛地僵住,连那细微的抽噎都停滞了。她埋在膝盖里的脸抬了起来。
泪水糊满了她整张小脸,精心描绘的眼妆彻底晕开,在白皙的皮肤上留下两道狼狈的黑痕。眼眶红肿得像核桃,鼻尖也红红的。那双总是清澈灵动、盛满狡黠或无辜的杏眼里,此刻只剩下被彻底撕开伪装后的巨大空洞、浓得化不开的绝望,以及一种近乎崩溃的茫然。
她仰着头,呆呆地望着顾辰,嘴唇剧烈地颤抖着,像风中的枯叶。刚才的哭泣仿佛抽干了她所有的力气和勇气,此刻她连为自己辩解一句都做不到。那份精心策划的“计划书”被他亲眼所见,她所有的谎言和算计都暴露在光天化日之下,任何解释都苍白得像一张废纸。
顾辰看着她这副失魂落魄、狼狈不堪的样子,心口那股闷痛感非但没有减轻,反而像藤蔓一样缠绕得更紧。他厌恶这种不受控的感觉,厌恶自己竟然还会为这个骗子感到……心疼?
他强迫自己移开视线,不再看那张被泪水浸透的小脸,声音冷硬地继续:
“报恩?用这种方式?”他扯了扯嘴角,勾起一个毫无温度、近乎残忍的弧度,“把自己搭进去,演一场情深义重的戏码,就为了帮我‘复仇’?林薇薇,你觉得我需要?”
他向前逼近一步,无形的压迫感让林薇薇下意识地往后瑟缩了一下,后背紧紧抵住冰冷的玻璃窗。
“还是说,”顾辰微微俯身,锐利的目光如同实质的刀锋,直刺她空洞的眼底,“你从头到尾,就只把我当成一个……可以利用的工具?一个帮你完成这场‘完美报恩’剧本的道具?”
“不……不是的……”林薇薇终于找回了自己的声音,嘶哑得厉害,带着浓重的哭腔。她拼命摇头,泪水随着动作甩落,“顾辰……我……我……”
“不是什么?”顾辰打断她,声音陡然拔高,压抑的怒火终于冲破了那层冰冷的表象,在空旷的客厅里炸开,“不是利用?不是欺骗?那份计划书是假的?那份该死的‘协议婚姻’也是假的?!”
他的质问像狂风暴雨,劈头盖脸地砸下。林薇薇被彻底击垮了,刚刚抬起的头又无力地垂了下去,肩膀再次剧烈地耸动起来,比之前更加绝望的呜咽声压抑不住地溢出。
“对不起……对不起……”她反复地、语无伦次地重复着这三个字,声音破碎不堪,“我只是……只是想帮你……想让你……不再那么难过……我没想到……会变成这样……”
“帮我?”顾辰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冷笑一声,那笑声里充满了自嘲和悲凉,“林薇薇,你把我当成什么了?一个被女人甩了就一蹶不振、需要靠另一个女人牺牲自己来‘拯救’的废物吗?”
他直起身,不再看她,转身走向沙发,背对着她。宽阔的肩膀绷得死紧,仿佛在极力克制着什么。
客厅里只剩下林薇薇绝望的哭声,一声声,砸在冰冷昂贵的地板上,也砸在顾辰紧绷的神经上。
过了许久,久到林薇薇的哭声渐渐低弱下去,只剩下断断续续的抽噎,顾辰才再次开口。他的声音恢复了之前的低沉,甚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沙哑,却异常清晰地穿透了压抑的空气:
“那份协议,”他顿了顿,没有回头,“作废了。”
林薇薇的抽噎猛地停住,难以置信地抬起头,红肿的眼睛里闪过一丝微弱的光,随即又被更深的绝望淹没。作废了……他不要她了……连这场虚假的婚姻,他都不要了……
“明天,”顾辰的声音继续传来,冰冷得不带一丝情感,“我会让律师处理好离婚手续。你名下的所有东西,包括那几笔以你名义做的风投收益,都归你。足够你下半辈子衣食无忧,甚至比现在过得更好。”
他微微侧过头,露出冷硬的下颌线条。
“林薇薇,你的‘恩’,还清了。从此以后,两不相欠。”
说完,他没有再给她任何说话的机会,径直迈步,走向通往二楼主卧的旋转楼梯。皮鞋踩在光洁的大理石台阶上,发出清晰而冰冷的“哒、哒”声,每一声都像踩在林薇薇的心上。
脚步声消失在二楼走廊尽头,紧接着,是主卧房门被关上的、沉闷的“咔哒”一声。
那声响,如同最终的判决,彻底隔绝了两个世界。
巨大的客厅里,只剩下林薇薇一个人。她依旧蜷缩在冰冷的地板上,像个被遗弃的破旧玩偶。窗外璀璨的灯火在她空洞的瞳孔里明明灭灭,却再也照不进一丝暖意。
两不相欠。
这四个字,像冰锥,将她最后一点微弱的念想也钉死在了绝望的深渊里。泪水无声地、汹涌地滑落,打湿了昂贵的地毯,留下深色的印记。
她终于明白,有些债,一旦开始用谎言去偿还,就注定永远也还不清了。而她,亲手弄丢了她最珍视的、唯一不想失去的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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深秋的风卷起枯黄的梧桐叶,打着旋儿砸在厚重的车窗玻璃上,又被无情地弹开。车内的暖气开得很足,隔绝了外面的萧瑟,却驱不散那份凝固般的死寂。
林薇薇坐在副驾驶的位置,身上不再是那些华丽繁复的洛丽塔裙子,只穿着一件款式简单的米白色羊绒衫和深色长裤,素净得近乎寡淡。她怀里紧紧抱着一个不大的、印着卡通兔子图案的帆布包,里面大概只装了几件贴身衣物——那是她当初搬进那栋半山别墅时,带进去的为数不多的、真正属于自己的东西。现在,她要带着它离开了。
她侧着头,目光空洞地望着窗外飞速倒退的街景。熟悉的街道、商场、咖啡馆……那些曾经和顾辰一起经过、甚至短暂停留过的地方,此刻都蒙上了一层灰败的色彩,像褪色的老照片。
驾驶座上,是顾辰的私人助理张岩,一个沉默干练的年轻人。他专注地开着车,眼神偶尔通过后视镜瞥一眼后座的方向,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复杂和……同情。
是的,同情。张岩知道那份被撕碎的协议,知道那份冰冷的“复仇计划书”,甚至知道老板书房里那个被破解了密码的抽屉。他是顾辰最信任的人之一,也是这场盛大骗局为数不多的知情者。他亲眼目睹过老板最初得知真相时的暴怒,也看到过老板独自在书房待到天亮的沉默背影。
车子驶离繁华的市中心,周围的建筑变得稀疏,最终在一处环境清幽、管理严格的高档公寓小区门口停下。张岩停稳车,解下安全带。
“林小姐,到了。”他的声音刻意放得很平稳,“D栋17楼,1701。门禁卡和钥匙都在这个信封里。”他递过来一个厚厚的牛皮纸信封,里面显然不止是钥匙。
林薇薇像是被惊醒,迟缓地转过头,目光落在那个信封上,却没有立刻伸手去接。她的嘴唇动了动,声音干涩沙哑:“他……顾辰他……”
张岩沉默了一下,避开了她的目光:“顾总交代,手续已经办妥了,后续……您安心住下就好。有任何生活上的需要,可以打物业管家电话,或者……联系我。”他没有说顾辰不会再管她,但意思已经足够明确。
林薇薇眼底最后一丝微弱的光亮彻底熄灭了。她垂下眼睑,长长的睫毛在苍白的脸上投下两道脆弱的阴影。她慢慢地伸出手,接过了那个沉甸甸的信封。指尖冰凉。
“谢谢。”声音轻得像一片羽毛落地。
她抱着自己的帆布包,推开车门。深秋的风立刻裹挟着寒意灌了进来,吹乱了她的额发。她单薄的身影站在公寓楼明亮的门厅入口处,显得有些格格不入的孤单。
张岩看着她走进门厅,身影消失在电梯方向,才无声地叹了口气,发动车子离开。
林薇薇站在空荡荡的、装修精致却毫无人气的公寓客厅里。巨大的落地窗映出她苍白憔悴的脸。这里的一切都是崭新的,昂贵的,却冰冷得没有一丝温度,像一个漂亮的鸟笼。
怀里的帆布包滑落在地,发出轻微的声响。她靠着冰冷的墙壁,慢慢滑坐在地板上,将脸深深埋进膝盖。
这一次,连压抑的呜咽都没有了。
只有死一般的寂静,和无声滑落的泪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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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辰站在“辰星科技”顶层总裁办公室的落地窗前。这里视野极好,能俯瞰大半个城市的脉络。夕阳的金辉给冰冷的钢筋森林镀上了一层暖色,却丝毫照不进他眼底。
办公室门被轻轻敲响。
“进。”他声音低沉。
张岩推门进来,手里拿着一个平板,神色有些凝重:“顾总,沈氏那边……有新动作了。”
顾辰转过身,脸上没什么表情,示意他继续说。
“沈清月似乎……彻底慌了。”张岩将平板递过去,上面是几份刚刚截获的内部邮件和一份匆忙拟定的、风险极高的融资方案,“她不知道从哪里搭上了一条国外的线,想用沈氏核心实验室的专利技术做抵押,换取一笔短期过桥资金。但对方背景……查过了,有问题,跟之前狙击过我们的那家‘黑石资本’有千丝万缕的联系。”
顾辰的目光扫过平板屏幕上的内容,眼神没有丝毫波动,只有一片冰冷的了然。沈清月这是病急乱投医了。他早已通过自己的渠道掌握了“黑石资本”的底细——一家以恶意收购、榨干企业价值闻名的秃鹫基金。沈清月此举,无异于引狼入室,自掘坟墓。
“盯着。”他言简意赅,将平板递还给张岩,“另外,我们准备的那份‘礼物’,可以适时‘泄露’给沈氏的几位大股东了。”
“礼物”,指的是沈氏集团近年来几笔关键账目存在严重问题的“内部审计报告”。这份报告一旦曝光,足以成为压垮沈氏的最后一根稻草,也能让那些还在观望的股东彻底倒戈。
“明白。”张岩点头,随即又有些迟疑,“顾总,还有件事……林小姐那边……”他观察着顾辰的脸色,小心翼翼地说,“她搬进去后,几乎没出过门。物业管家说,送去的餐食……基本没怎么动。”
顾辰摩挲着腕表表盘的手指几不可察地顿了一下。脑海中不受控制地闪过那张苍白绝望、满是泪痕的小脸。他迅速压下那丝异样,眼神恢复冷硬。
“随她。”声音平淡无波,听不出任何情绪,“该给的都给了,路是她自己选的。”
张岩欲言又止,最终还是把话咽了回去,恭敬地应了声“是”,退出了办公室。
门关上,偌大的空间里只剩下顾辰一人。夕阳的最后一点余晖也消失了,窗外是渐次亮起的、冰冷的人造星河。他重新望向窗外,眼神却有些失焦。
报复的快感吗?似乎有,但转瞬即逝,只剩下一种深沉的、挥之不去的疲惫。他赢了沈清月,以一种近乎残酷的方式,将她和她的骄傲彻底碾碎。可为什么……心底那片巨大的空洞,非但没有被填满,反而像是被挖得更深了?
是因为那个用最荒谬的方式闯进他生命、又用最残酷的真相离开的女孩吗?
顾辰烦躁地扯了扯领带,试图驱散脑海中那张挥之不去的泪颜。他走到办公桌前,拿起一份文件,强迫自己将注意力投入进去。
然而,那些密密麻麻的字迹,却仿佛都变成了林薇薇那双绝望空洞的杏眼。
他猛地将文件合上,发出一声闷响。办公室内,只剩下他略显粗重的呼吸声。
时间在一种诡异的平静与暗流涌动中滑过。
沈清月孤注一掷的融资计划,如同顾辰预料的那样,成了一场灾难性的闹剧。“黑石资本”的狰狞面目在资金到位后迅速暴露,不仅疯狂压榨沈氏现金流,更试图染指其核心专利技术。那份由顾辰“不经意”泄露给沈氏大股东们的“内部审计报告”,更是成为了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恐慌在股东间蔓延,抛售潮瞬间引爆。沈氏集团的股价如同雪崩般断崖式下跌,连续数日跌停,惨绿的K线图触目惊心。银行催债、供应商断供、员工讨薪……四面楚歌。
沈清月,那个曾经高高在上、视顾辰如尘埃的女人,终于被彻底拖下了神坛。媒体镜头捕捉到她最后一次出现在公众视野的画面:她独自一人从被查封的沈氏总部大楼走出来,穿着过季的旧款套装,头发凌乱,眼神空洞麻木,被一群举着长枪短炮的记者围追堵截,闪光灯疯狂闪烁,映着她惨白如鬼的脸。她像个失去了灵魂的木偶,在保镖的艰难护卫下,仓皇地钻进一辆普通的黑色轿车,绝尘而去,从此消失在公众视野中。
一场曾经被无数人看好的、关于“辰星”与“沈氏”的龙争虎斗,最终以一方摧枯拉朽般的溃败落下帷幕。商界震动,顾辰的名字被镀上了一层更加传奇也更加冷酷的色彩。
庆功宴的规模比上次芯片成功时更加盛大,地点选在了本市最顶级的私人会所。水晶吊灯的光芒璀璨夺目,觥筹交错,衣香鬓影。每个人都带着最完美的笑容,向今晚绝对的主角——顾辰,表达着最热烈的祝贺和恭维。
“顾总,这一仗打得真是漂亮!雷霆手段!”
“沈氏?呵,咎由自取!顾总这是为民除害啊!”
“以后这科技板块,还得看顾总您的‘辰星’领航!”
顾辰端着酒杯,脸上维持着无可挑剔的、矜持而疏离的微笑,与众人应酬周旋。香槟的泡沫在杯壁上升腾、破裂,发出细微的声响。身边簇拥着无数的人,喧闹声几乎要掀翻屋顶,可他却感觉自己像一个置身事外的旁观者,周围的一切都隔着一层厚厚的毛玻璃。
热闹是他们的。他心底那片冰封的荒原,依旧寸草不生。
沈清月的彻底垮台,并未带来预想中的解脱或快意。那个蜷缩在冰冷地板上的身影,那双盛满绝望泪水的眼睛,反而在每一次觥筹交错的间隙,更加清晰地浮现出来。
他赢了全世界。
却好像……丢掉了唯一想要的东西。
这个念头让他胸口一阵烦闷,他不动声色地抬手松了松领结。目光下意识地扫过全场,掠过一张张或谄媚或敬畏的笑脸,像是在寻找什么,又像是在确认什么。
当然不会有她。
那个穿着夸张小裙子、像只花蝴蝶一样扑进他怀里、甜甜地叫他“老公”的女孩,再也不会出现在这样的场合了。
顾辰仰头,将杯中剩余的金黄色液体一饮而尽。冰凉的酒液滑过喉咙,带来一丝短暂的刺激,却浇不灭心底那股灼人的空茫。
他放下空杯,对围拢过来的众人微微颔首:“抱歉,失陪一下。”声音依旧沉稳,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
人群自动为他让开一条路。顾辰迈步,穿过喧嚣的人群,走向通往露台的玻璃门。他需要一点冷空气,一点……能让他清醒的东西。
露台很安静,隔绝了宴会厅的喧嚣。深秋的夜风带着凛冽的寒意,瞬间穿透了他单薄的衬衫。他走到栏杆边,俯瞰着脚下灯火辉煌的城市,点燃了一支烟。
猩红的火点在夜色中明灭,烟雾缭绕,模糊了他冷峻的侧脸轮廓。
身后玻璃门被轻轻推开的声音传来,伴随着一阵细微的高跟鞋声响。顾辰没有回头,以为是哪个不识趣的宾客跟了出来。
直到一个带着明显犹豫和怯意的、熟悉又陌生的声音,在他身后几步远的地方响起:
“顾……顾总?”
顾辰夹着烟的手指猛地一僵。这个声音……他缓缓转过身。
露台柔和的地灯光线下,站着一个女孩。
不再是那些华丽繁复的洛丽塔裙装,她穿着一身剪裁合体的米白色职业套裙,勾勒出纤细却不失干练的腰身。长发柔顺地挽在脑后,露出光洁的额头和优美的脖颈线条。脸上化了淡妆,遮掩了几分憔悴,却依旧显得苍白,只是那双曾经空洞绝望的杏眼里,此刻燃烧着一种近乎孤注一掷的火焰,紧张、忐忑,却又异常明亮坚定。
是林薇薇。
她站在那里,双手紧张地交握在身前,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夜风吹起她颊边的几缕碎发,她的身体在微微发抖,不知是因为寒冷,还是因为紧张。
顾辰看着她,眼神深邃莫测,如同寒潭。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凝固了。
林薇薇被他看得心头发慌,几乎要转身逃走。但她用力地吸了一口气,强迫自己迎上他那深不见底的目光,鼓足全身的勇气,声音带着不易察觉的颤抖,却清晰地穿透了夜风:
“顾总……关于沈氏核心实验室的那个关键专利……‘神经元动态补偿算法’……”她的语速很快,带着一种豁出去的急切,“我……我可能发现了他们在申请国际专利时,存在一个非常隐蔽的……数据篡改漏洞。如果……如果能证实,或许……能成为您彻底拿回主导权、摆脱‘黑石’纠缠的关键筹码!”
她一口气说完,胸膛微微起伏,紧张地等待着顾辰的反应。这是她最后的、唯一的筹码了。一份她日夜不休、用尽所有专业知识和人脉关系,从浩如烟海的专利文档和技术细节中挖掘出来的、足以翻盘的“武器”。她不知道他会不会信,不知道他会不会不屑一顾,但她必须试一试。
顾辰没有立刻说话。他只是静静地看着她,看着这个褪去了所有天真伪装、穿着职业套装、眼神却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要明亮的女孩。指间的香烟静静地燃烧着,烟灰积了长长的一截。
露台上的风,似乎更冷了。
林薇薇的心一点点沉下去,那点孤注一掷的火焰在顾辰长久的沉默中,仿佛随时会熄灭。就在她几乎要撑不住,想要狼狈地逃离这片令人窒息的空气时——
顾辰终于有了动作。
他抬手,将快要燃尽的烟蒂,精准地摁灭在露台栏杆旁的灭烟柱上。动作干脆利落。
然后,他朝她走近了一步。
高大的身影带来的压迫感让林薇薇下意识地屏住了呼吸。
“漏洞的初步验证报告,”顾辰开口,声音低沉平稳,听不出喜怒,只有一种公事公办的冷静,“带了吗?”
林薇薇猛地抬起头,眼中瞬间爆发出难以置信的光彩!他……他愿意听?!
“带、带了!”她慌忙点头,手忙脚乱地打开随身携带的、看起来有些旧了的通勤包,从里面抽出一个不算太厚的蓝色文件夹,双手微微发颤地递了过去。
顾辰接过文件夹,并没有立刻打开翻看。他的目光越过文件夹,沉沉地落在她脸上,像是在审视一件极其复杂精密、却又布满裂痕的仪器。
“林薇薇,”他叫她的全名,声音在夜风中显得有些飘忽,“这份东西,是你用这三个月……弄出来的?”
林薇薇的心狠狠一揪。这三个月……是她被放逐、被彻底丢弃在冰冷公寓里的三个月。是无数个不眠不休、靠咖啡和止痛片支撑的日夜。是靠着挖掘这个可能根本不存在的“漏洞”,来对抗无边绝望的唯一救命稻草。
她垂下眼帘,长长的睫毛在眼下投下一小片阴影,轻轻地点了点头。声音低得几乎听不见:“嗯。”
顾辰沉默着,修长的手指缓缓摩挲着蓝色文件夹的边缘。露台上的灯光勾勒着他冷硬的侧脸轮廓,眼神深邃如海,翻涌着无人能懂的情绪。那份薄薄的文件夹,此刻在他手中,却仿佛重逾千斤。
良久,他才再次开口,声音低沉,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复杂意味:
“你瘦了。”
三个字,轻飘飘地落下。
林薇薇猛地抬起头,瞬间,泪如雨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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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辰星科技”顶层总裁办公室的门被无声地推开又合上。
林薇薇站在门口,手里还拎着那个有些旧了的通勤包,指尖因为用力而微微泛白。她看着眼前这个熟悉又陌生的空间——巨大的落地窗,冰冷的金属与深色木质办公家具,空气里弥漫着淡淡的雪松香氛和……属于顾辰的气息。一切都和三年前她第一次被带到这里时没什么不同,却又好像什么都不同了。
她的目光小心翼翼地扫过办公桌后的那张宽大的皮椅。顾辰没有坐在那里。他站在落地窗前,背对着门口,身形挺拔如松,正拿着手机低声讲着什么,声音沉稳,带着决策者特有的不容置疑。
“……嗯,那份专利分析报告,让法务部和研发中心负责人下午三点到我办公室,开个紧急会。对,优先级最高。”他顿了顿,似乎在听电话那头的汇报,然后简洁地应道,“好,知道了。就这样。”
通话结束。顾辰收起手机,转过身。
他的目光精准地落在门口的纤细身影上。林薇薇今天依旧穿着那身米白色的职业套裙,头发挽得一丝不苟,脸上薄施粉黛,努力维持着镇定和专业。但顾辰一眼就看到了她眼下无法完全遮掩的淡淡青黑,以及那双清澈眼眸深处竭力掩饰的紧张和一丝不易察觉的脆弱。
办公室里的空气仿佛凝滞了一瞬。
“坐。”顾辰率先打破了沉默,声音不高,却清晰地回荡在空旷的空间里,带着一种公事公办的平静。他指了指办公桌前那张待客用的真皮沙发。
林薇薇像是受惊的小鹿,连忙点了点头,脚步有些僵硬地走过去,在沙发边缘小心翼翼地坐下,脊背挺得笔直,双手规矩地放在膝盖上,拘谨得像个小学生。
顾辰没有立刻回到他的办公椅,反而走到旁边的恒温酒柜前,取出一瓶矿泉水,拧开瓶盖,然后走过来,将水轻轻放在林薇薇面前的矮几上。
“谢谢。”林薇薇的声音轻得几乎听不见,目光飞快地扫过那瓶水,又迅速垂下。
顾辰在她对面的单人沙发上坐下,双腿交叠,姿态放松,目光却锐利如鹰隼,直直地落在她脸上。那目光带着审视,带着探究,仿佛要将她整个人从里到外彻底看穿。
“那份漏洞报告,”他开门见山,语气平淡无波,“技术部连夜做了初步验证和推演。”
林薇薇的心瞬间提到了嗓子眼,放在膝盖上的手不自觉地攥紧了裙子的布料,指节发白。她屏住呼吸,等待着宣判。
“结果,”顾辰停顿了一下,目光锁住她瞬间绷紧的神情,“和你报告里的核心推论一致。沈氏在关键实验数据的处理环节,确实存在人为干预的痕迹,手法很隐蔽,但逻辑链条的断裂点,被你抓到了。”
林薇薇猛地抬起头,眼中瞬间爆发出巨大的惊喜和难以置信的光芒!成功了?她真的……做到了?!
然而,顾辰接下来的话,像一盆冷水当头浇下:
“但是,”他微微前倾身体,双手交握放在膝上,眼神变得格外锐利,带着一种洞察一切的压力,“林薇薇,这份报告,以你现在的身份和处境,根本不可能接触到核心数据层。它的来源,我需要一个合理的解释。”
他的目光如同实质的探照灯,直射她的眼底:“是谁在背后帮你?或者说,你这次出现,又是带着谁的‘计划书’?”
那冰冷的质问,瞬间将林薇薇从短暂的狂喜中打回原形。办公室里的暖气似乎骤然失效,一股寒意从脚底直窜头顶。她脸上的血色瞬间褪尽,变得惨白如纸。
她明白了。
原来,在他眼里,她所做的一切努力,她豁出一切挖掘出的这份足以扭转乾坤的“武器”,依然只是另一场精心设计的骗局的开端?依然带着不可告人的目的?他从未真正相信过她,哪怕一丝一毫。
巨大的委屈和绝望像汹涌的潮水,瞬间淹没了她。鼻腔酸涩得厉害,眼前迅速蒙上一层水雾。她死死咬住下唇,用尽全身力气才克制住不让眼泪掉下来。原来,被最在意的人彻底否定和怀疑,是这种万箭穿心、痛到无法呼吸的感觉。
她看着顾辰那双深不见底、写满不信任的眼睛,所有的解释、所有的剖白,都显得那么苍白无力。心,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捏碎,疼得她几乎要蜷缩起来。
办公室里的空气沉重得如同灌了铅。林薇薇坐在那里,身体控制不住地微微颤抖,像狂风暴雨中一片随时会被撕碎的叶子。她低垂着头,泪水在眼眶里疯狂打转,却倔强地不肯落下。被彻底误解的委屈和绝望,如同冰冷的藤蔓,缠绕着她的心脏,越收越紧,让她几乎窒息。
时间仿佛被拉长,每一秒都是煎熬。
就在她觉得自己快要被这沉重的死寂和冰冷的怀疑压垮时,顾辰低沉的声音再次响起,打破了令人窒息的沉默。
“林薇薇,”他的声音依旧没什么温度,却少了刚才那种咄咄逼人的锐利,反而多了一丝难以言喻的复杂,“把头抬起来。”
林薇薇的身体僵了一下,像是没听清。过了几秒,她才极其缓慢地、带着一种近乎悲壮的绝望,一点点抬起头。
泪眼模糊中,她看到顾辰不知何时站了起来,走到了办公桌旁。他背对着她,宽厚的肩膀挡住了部分光线。他拉开一个抽屉,似乎在翻找着什么。
几秒钟后,他转过身,手里拿着一个……看起来有些年头的、厚厚的硬皮笔记本。
那笔记本的封面是深蓝色的,边缘已经磨损得有些发白,一看就有些年头了。
顾辰拿着笔记本,一步步走回沙发前,重新在她对面坐下。他没有立刻打开,只是将笔记本放在两人之间的矮几上,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磨损的封面,眼神落在上面,带着一种悠远的、沉重的追忆。
“七年前,”他开口,声音低沉,像是从遥远的时光隧道里传来,“那个雨夜之后,我回到出租屋,身上只剩下几枚硬币。房租交不起,工作也丢了。”
他的语气很平淡,像是在讲述别人的故事。
“最难熬的那几天,我翻遍所有口袋,只找到一张皱巴巴的、写着医院名字和病房号的纸条。”他抬起眼,目光沉沉地看向林薇薇,那目光仿佛穿透了时光,“我鬼使神差地……又去了那家医院。”
林薇薇的呼吸猛地一窒,难以置信地看着他,心脏狂跳起来。
“那个病房,已经空了。”顾辰的视线重新落回那本深蓝色的笔记本上,手指轻轻拂过封面,“护士告诉我,那个女孩……伤得很重,但抢救过来了。她的家人来过,把她转去了更好的私立医院。临走前,那个女孩……托护士转交了一样东西,给那个送她来的、连名字都没留下的人。”
他顿了顿,手指停在笔记本的封面上。
“就是这本日记。”
林薇薇的瞳孔骤然收缩!日记?她从未见过这本日记!她甚至不知道它的存在!当年她昏迷数日,醒来后已在私立医院的VIP病房,家人守在一旁。她只模糊记得那个雨夜模糊的片段和一张模糊的、焦急的年轻脸庞。她询问过救命恩人,家人只含糊地说是个好心人,垫了钱,没留名就走了。她一直以为,那点钱和一句苍白的“谢谢”,就是全部了。
顾辰缓缓翻开了那本陈旧的笔记本。
纸张已经泛黄,边缘有些卷曲。映入眼帘的,是略显稚嫩却一笔一划写得异常认真的字迹。字里行间,充满了劫后余生的恐惧、无助,以及……一种近乎卑微的、浓烈到化不开的感激。
**“X月X日,晴。**
**今天终于有力气拿笔了。头还是很晕。护士阿姨说,那天晚上,流了好多好多血,差点就……是一个大哥哥救了我。他用三轮车送我来医院的!他一定很累很累吧?他长什么样子呢?好想看看他,亲口说声谢谢……”**
**“X月X日,阴。**
**妈妈说,帮我垫医药费的好心人,没有留下名字。他一定很困难吧?那么多钱……我偷偷问了护士阿姨,她说那个大哥哥走的时候,衣服都湿透了,很旧,看起来……很不好。我躲在被子里哭了。我欠了他一条命,还有好多钱……”**
**“X月X日,晴。**
**出院了。我画了好多张画,想找到那个大哥哥。画他骑着三轮车的样子,画他背着我跑的样子……可是,都找不到。警察叔叔也帮不上忙。大哥哥,你到底在哪里呀?薇薇好想找到你……”**
**“X月X日,雨。**
**又下雨了。今天在电视上看到新闻,有个骑三轮车的叔叔被车撞了……我好害怕。大哥哥,你还好吗?你一定要好好的!薇薇会努力长大,会赚很多很多钱!等找到你,我要把欠你的钱,十倍、一百倍地还给你!还要……还要保护你,不让任何人欺负你!”**
**(这一页的字迹有些模糊,似乎被泪水洇湿过)**
顾辰低沉的声音,缓慢而清晰地念着日记里那些稚嫩却滚烫的文字。每一个字,都像一把带着温度的小锤,轻轻敲打在林薇薇冰冷绝望的心上。
他翻动纸页,最终停在日记本靠后的部分。那几页的字迹明显成熟了许多,但那份执着和情感,却更加厚重深沉。
**“X月X日,晴。**
**终于,终于找到他了!顾辰!他叫顾辰!**
**可是……他看起来好难过。那个叫沈清月的女人,怎么可以那样对他?在雨里,把戒指扔在他脸上……我的心都要碎了。**
**大哥哥……不,顾辰。你那么好,为什么要受这样的委屈?沈清月……她不配!**
**我要帮她!不,我要帮他!我要帮他拿回属于他的一切,让那个伤害他的人,付出代价!不管用什么方法!”**
念到这里,顾辰的声音停了下来。他合上了日记本,发出一声轻微的“啪嗒”声。
办公室里一片死寂。
林薇薇早已泪流满面。泪水像断了线的珠子,汹涌地滚落,打湿了她胸前的衣襟。她死死地捂住嘴,不让自己哭出声,肩膀却控制不住地剧烈颤抖着。那些被她深埋在心底、连自己都不敢去细究的、最原始最纯粹的情感——那份源于雨夜的、混杂着恐惧与感恩的依赖;那份得知他被抛弃后的、撕心裂肺的心疼;那份想要不顾一切守护他、为他讨回公道的孤勇……此刻,都被这本尘封的日记,血淋淋地摊开在阳光下。
原来,她所有笨拙的、甚至带着毁灭性的“报恩”行动,根源都在这里。这份感情,从一开始,就纯粹得近乎偏执,也沉重得让她迷失了方向。
顾辰看着眼前哭得像个孩子一样的女孩。那些曾经支撑他愤怒和冰冷的壁垒,在这汹涌的、毫无保留的眼泪面前,似乎正在无声地坍塌。他清楚地记得自己最初看到这本日记时的心情——震惊,动容,然后是一种沉甸甸的、几乎无法承受的重量。他从未想过,自己一个无心的举动,会成为另一个人生命中如此沉重的烙印。
他更没想到,那个雨夜里奄奄一息的女孩,会以那样一种惊世骇俗的方式,再次闯入他的生命,带着一身伤痕和满心的赤诚,笨拙地想要“拯救”他。
复仇计划书是假的。
协议婚姻是假的。
可日记里这份沉甸甸的、跨越了七年时光的情感……是真的。
顾辰站起身,走到哭得不能自已的林薇薇面前。他沉默地俯下身,从西装内袋里抽出一条深灰色的、质地柔软的手帕,没有递给她,而是动作有些生涩地、轻轻地擦拭着她脸上纵横交错的泪痕。
他的动作算不上温柔,甚至带着点笨拙,指腹偶尔擦过她微凉的皮肤。
林薇薇被他的动作惊得忘记了哭泣,抬起红肿的、湿漉漉的眼睛,呆呆地望着他。那双总是清澈灵动或写满狡黠的杏眼里,此刻只剩下巨大的茫然和无措,像一只被雨淋透、找不到家的小动物。
顾辰擦泪的动作顿住了。他看着她这副全然依赖又无比脆弱的模样,心底那片冰封的荒原,终于裂开了一道缝隙。
他直起身,目光沉沉地锁住她,声音低沉而清晰,带着一种尘埃落定后的平静,却又蕴含着不容置疑的力量:
“林薇薇。”
“那份作废的协议,撕得好。”
他停顿了一下,眼神变得无比认真,一字一句,清晰地敲在她的心上:
“现在,我们重新开始。”
“没有计划书,没有协议,没有恩情。”
“只有你,和我。”
林薇薇的瞳孔猛地放大,呼吸都停滞了。她难以置信地看着顾辰,仿佛在确认自己是不是出现了幻觉。
顾辰没有给她反应的时间,他朝她伸出了手。那只骨节分明、曾签下无数决定企业生死的文件、也曾冰冷地推开她的手,此刻,稳稳地悬在她面前。
掌心向上。
带着无声的邀请和承诺。
窗外,深秋的阳光穿透云层,洒落在办公室光洁的地板上,也照亮了顾辰深邃眼眸中,那抹清晰可见的、带着温度的暖意。
林薇薇的视线再次被汹涌的泪水模糊。她看着那只伸向她的手,仿佛看到了黑暗尽头唯一的光亮。所有的委屈、绝望、惶恐,在这一刻都被一种巨大到不真实的温暖和希望取代。
她颤抖着,慢慢地、小心翼翼地抬起自己冰凉的手,带着一种近乎虔诚的、孤注一掷的勇气,轻轻地、却又无比坚定地,将自己的手,放入了顾辰宽厚温暖的掌心。
指尖相触的瞬间,一股温热的暖流,从交握的掌心,瞬间涌遍了她的四肢百骸。
顾辰的手,温暖而有力,带着一种令人心安的力量,将她冰凉的手指,坚定地、完全地,包裹住。
他收紧手掌,将她从沙发上轻轻拉起。
“走吧。”他的声音低沉而稳定,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坚定,目光落在她依旧带着泪痕、却焕发出光彩的小脸上,“回家。”
家。
这个字眼,像一颗投入心湖的石子,在林薇薇心中漾开无尽的涟漪。她紧紧回握住他的手,仿佛握住了失而复得的整个世界。
阳光透过巨大的落地窗,将两人紧紧相握的手,映照得无比清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