岁暮

  父母担心我的学业,却不怎么打过电话来,他们忙着,我也忙着,大家都这么忙,一样的忙,做不一样的事;姐姐上班的医院许久没去过,听说已经不是曾经所见的样子,小时候偶尔去看看,不是有什么人病了,只是那里的地面足够光滑,溜冰鞋可以很顺畅的滑动,最近突然兴起,新买了一双,但是却难以滑起来了,尤其是不平坦的路面。

  奶奶待在家中日日咳嗽,有大伯照顾,每天看看电视,只是睡觉的时间越来越长,也越来越容易累了,以前啊,奶奶身体好得不行,小时候在最淘气的年龄也走不过她。

  今年的暖风一贯如常,不曾变,它抚过的山山水水,却一天一个样,远处绿色的山体环绕许多烟云,遮遮掩掩地,天空湛蓝,只为人们剩下小小一方口子,像个裂缝,裂缝下面是蓝色的匹练,而有时看不见了,那些烟气上笼,敷出一片棉花白,太阳的视线也被遮蔽,或者只有点点的光。

  那些树叶一天比一天招摇,除了落叶凋零,还有常绿的叶子捱过一天又一天。

  湍急的水流无端端混浊了,它开始低沉沉的悲号,以一种常人不可闻见的声音,歌唱那些永生的魂灵,到了终结的点刻,凝结成冰。人在生命活动之时,跑步,跳跃,行走,乃至于呼吸,他是活着的,清醒的,到灯枯油尽,他停止,模糊,从而一切变得陌生起来,人之生也无情,其死也可悲,到了临终之时,再不幸的生命也会变成一出喜剧,但喜剧并不滑稽,滑稽总归是可喜的。

  外婆年龄大了,一直住在老房子里,外公去世多年,在我记忆中留下的痕迹不太明显,甚至面容也淹没在一片阴影中,可能因为他总是待在房间里,少走动,阳光透过门洒落一地,他也静静看着,任由木桌上的几根香蕉腐坏,可每当我去,上面总有新的水果,外公也颤颤巍巍的伸手递过来,我不知道该不该接,心中忐忑,直到父母催促一声,我才接过来,或者他们接过递到我手中……

  外婆她本可以过得更好更长久,见到更多东西,或许某种命运,带来的福音超出了承载,需要人世减员。

  我常常在想,是不是地面粗糙一些,不必光滑,障碍物少一些,她也就不会摔倒呢?可她终究是摔倒了,然后忘记了我们,很突然,也很平常,可能正该如此,像是我们的难过和苦楚,出现得正是时候。她最终忘记了她的亲人们,像个倔强的老太太一样撅着嘴,叉手坐在沙发上,让人不敢靠近,那时候我应该做点什么,可终于什么也没做,不远不近的看着,她呢,仅仅撇了一眼,移开了视线,其他人在她周围不断解说和介绍,景象熟悉,也是如此不真实,拍电影似的,这成了我不曾预料的最后一幕,后来再见,便是葬礼了。

  葬礼具体如何已然忘记,只是往后的日子依旧,无甚变化,太阳朝起,阳光又一次洒遍大地,山上云环雾绕,树下有花,依然呼吸着粘腻的风,她抽芽儿的时候,记住阳光,也记住了雨水的味道,忘记其他的一切,当凋零的时候,一切都不带走。

  终于到了上大学的时候,远离家中,认识到新的人,还有新的老师,学校应是在山中吧,山多,门前就是一条河,同样常青的树,油油的招摇的叶,花开季节路旁惊喜的伸出粉白粉白的花朵,凋零之后一地花瓣,填满路缝。

  可人事的悲愁,总觉得突然。

  在一个学期的学习当中,加入了一个话剧表演,突然,而且令我惊慌,虽然极力不想,但还是上场了,果不预料的,出现了问题,我们当场忘词,窘迫至极,我平日是个内向的人,除了关系要好之外,我一般放不开,话剧出现问题,我也一片懵,没有力挽狂澜的英雄,电视剧里的场景没有出现,也一直窘迫到结束,幸而老师仁慈,批评几乎没有,还为我们开脱,现在想来,我当真是个愚笨又无能的人。

  说起老师,他与我不是第一次见面了,可能我记得住他,他记不住我。曾经选了他的影视文学课程,给我的印象极好,或许大学老师总归会被学生以个人意愿揣测,分划出喜欢与不喜欢的标准,不知其他的地方如何,我自己确实如此,只是比较起无可选择的曾经,现在多了选择的余地。而老师是个温和,仁厚,又有些洒脱的人,我们关系不近,认识他只能从侧面了解,我没见过他发火,他总是那么平静,在他所学的专业上整个人有种醉心的迷狂,他曾说,他看外国文学作品,读懂读通了,将会有极大的愉悦和振奋;他陷入这种艺术般的迷狂当中,我当然既羡慕又敬佩。

  后来还听闻他的身体不好,却喜欢喝酒,另一个老师还在课堂上吐槽他们好几个男老师的心态太好了,这些被调侃的对象中就有他,当然,老师这种调侃中的善意显而易见,作为学生自然是一笑了之。

  时间过的很快,生活中新的愁烦一一涌现,大学生活迅捷得猝不及防。这个期末结束,他安排我们的作业,以及分组,已经决定好下学期要干什么,怎么做,一边期待又一边惶惶的进入假期。在二月份的某一天,阳台上堆满杂物,阳光透窗而入,我心血来潮一般到这儿来看看,看看窗边的树,还有阳光,却突然从手机上接到突然接到老师去世的消息……

  老师是癌症走的,听闻这个消息,第一反应是难以置信,愚人节吗?以为是开玩笑的,仔细看了看发消息的人,班长,还是发到班群里面,不由得信了几分,又去副班长那里询问,又等了几个小时辟谣的可能,最后终于确信是事实。

  我与老师的关系,算是单方面的,不像我与亲人之间,说我悲痛吗?可能有吧,确实是颇觉得意外,在种种复杂心绪交织下,都溶解成了一种莫名的惆怅。生老病死是人之常情,老生常谈的话了,但这种死亡似乎触手可及,反而更觉得可怕,老师又是如何在死神的笼罩下,为我们完成一学期的课业呢?无法窥见端倪,只可知道又有一人,迎来了岁暮。

  如今奶奶的身体相对以前来说不太好,父母又出去了,以前要么跟着奶奶,亦或者是外婆,现在是自己在家姐姐上班,不再是两人一起上学的时候,现在,这个暑假太长,还未开学……

  与几个朋友一起走在路上,一边是流水声,一边是路,路上偶尔汽笛声响起,两旁常青的树不掉叶子,除却我们或兴起或无聊或虚度光阴的交谈,一切又寂寂无声。人事的悲愁离得远,退化成剧场上的挫折命运,离得近,总听得见他们混乱不堪的嘈杂,不明不白又不清不楚。

  天空开始低垂,这个季节不知是初秋还是盛夏,这个时候阳光明媚,也不知是朝阳还是岁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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