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里的灯白花花的晃眼,让人恍恍惚惚的。喜子迷迷糊糊地盯着眼前这些赌友,似曾相识,又似乎陌生。哜哜嘈嘈高高矮矮的人群中,好像有本村的,也有邻村的。特别是那个外号叫翻案眼的,好像已经死去多年了。喜子挠挠头,好憋。太像了。
那年腊月,翻案眼那家伙喝醉了,在村里赌场上红着眼,跌东跌西地和邻村的大嘴吵起来,最后打起来。本村人多,拉偏架,把大嘴抱住,让矮小的翻案眼自由发挥,一会儿大嘴就鼻青脸肿了。一向气傲的大嘴气不过,回去扛了雪亮的杀猪刀来。村里人都躲了,可那家伙仗着二两猫尿,站都站不稳,却把上衣解开,用手拍着胸膛,吼:“往这儿砍,不砍是我孙子。还拿刀,吓唬谁呀。”当红刀子出来,翻案眼软软倒下去时,大嘴和村人都醒了。
喜子拍拍头,自言自语道,太像了。但又舍不得走,他妈的点太顺了,一圈圈大把大把往回扒拉一堆堆红红的票子。
灯越来越暗,天隐隐泛白,远处谁家的公鸡沧桑地叹了叹气。不觉中,密密匝匝的人群散去,喜子长出了口气,悄悄摸了摸怀里沉甸甸的钱,擦了擦满头的汗。
三牛的大红门稀里哗啦响了半天,终于开了一道缝。三牛的小胡子探出来,满脸不满地嘟囔,“一大早的,不让人睡,搞什么搞。”喜子笑嘻嘻地说,“赢了,哥请你喝酒。”随手从怀里掏出两张大红版,“喏,买酒去。”三牛一喜,一边说嘟囔我家又不是没酒,想喝就喝,请什么请。一边伸手去接钱。
三牛接过钱,拿过头顶一照,一照,脸色一变,“你、你疯了?”“怎么,假钱?”喜子疑惑道,“假钱倒好,鬼、鬼钱。”喜子撞进门,抢过钱仔细一看,可不,薄薄的纸质,最关键的是票子正中那个大呼呼的冥王像。咦,喜子急忙把怀里的票子整团整团地往出掏,满地乱糟糟的票子,一个个冥王威严地和他对视。他又不甘心地扒拉来,扒拉去。。。。。。
喜子进来后,三牛奔出门去,左右看看没人,急忙关门。一回头,看着喜子高瘦的身子软软地倒下去。
狗急着高高呼呼地咬,铁链哗啦哗啦地响。当三牛呼哧呼哧地把喜子拖进院子,就听到胖胖的喜子老婆在家里哭吼,’你个王八蛋,你还敢回来,你把老娘的化肥钱偷了,你真舍得拿,五千哪,老天爷呀,这光景怎么过呀。”三牛把喜子轻轻放在后炕上,胖老婆还狠狠地把喜子腿扭了一把。三牛着急地说,“嫂、嫂子,先别钱了,先顾命吧。”那老婆听了经过,看看喜子灰白灰白的脸,眼泪鼻涕地又是一通惊天动地的嚎。
几天后,乡里卫生院的贾医生的摩托白花花地在喜子家进进出出了好几天,喜子巷头多了一堆一堆的烧纸灰,胖老婆的哭声渐渐低了,稀了,没了。
每天大早,街上人们议论纷纷,有人绘声绘色说起民国时奎斗爷半夜和鬼耍钱的故事,有人嘻地一声说,也许是喜子输了五千,没法和老婆交代,哄老婆哪。还有人说,真的假的,不至于这么高明吧。旁边的王婶狠狠往地上唾了一口,白了他一眼说:“哄老婆还叫本事。”
管他真的假的,反正村里的赌场消停了好几天,十几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