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早上医院开门了,终于有人从里面走着出来了。
从打我们来避难所之后,每天都只能看到有人被盖着布料抬进医院,或者盖着白布抬出来,却看不到从医院里走出来的人。今天终于有人走出来了!
那是一个大姐姐,左腿上绑着绷带,形状看起来十分的扭曲,用右腿和拐杖支撑着身子,左脸上糊着大大的创口贴。她走出来的时候一直在笑,有几个阿姨叔叔从人群中走出来迎接她,问她在里面吃得好不好睡得好不好什么的,大姐姐笑得很开心,还开玩笑说自己以后一定是飞毛腿。我有些不明白他们在说什么,但总感觉气愤很凝重,
身边一个阿姨说,这个大姐姐来的时候被酸雨腐蚀了左半个身子,还好抢救及时,留下一条命,还说之前一个哥哥就没有抢救回来,进来的时候已经血肉模糊了……什么的。
我有点不敢听了。
好可怕……
这个姐姐,还有那个没救回来的哥哥,他们一定很疼吧。
中午吃饭的时候我还在想这些,连饭都没吃几口。
下午,医院里出来了第二个人,那是一个坐轮椅的叔叔,头上缠着纱布,双腿被纱布包着,看起来很瘦,似乎只剩下骨头了,我猜是被酸雨淋到了的缘故——没有一个正常人的腿会瘦到这种程度。没有人来迎接他。他在大厅里东张西望,仿佛在寻找什么人,找了一圈没有找到,就四处开始询问:
“你们见到我的妻子杜英了吗?”
“她比较矮,有点胖,脸上有些雀斑,扎着两个麻花辫的……”
“你们有见过我的妻子吗?”
那个叔叔找了一圈,几乎问遍了整个大厅的人,依旧没有找到他口中的“杜英”。
我看到那个叔叔孤零零一个人,双手捂着脸,哭了。
我看着那个叔叔,走了过去,给了他一块糖。这糖是一个阿姨给我的,她说,吃了糖就不害怕,不难过了。我试过,确实有效。
我告诉了他这个秘密。
可是没想到,叔叔接过糖,却哭得更厉害了。
但是我更没想到,这个叔叔他哭着哭着,却又笑了,笑着笑着还哭了。
他这是怎么了,没出什么毛病吧?
我去找了医生,向医生说明了情况,医生却告诉我说,这个叔叔在思念他的妻子,他的妻子也在思念他。他们交流着,就哭了。
我问医生,是因为开心吗?
医生没回答我这个问题。
我总觉得有哪里不对劲,但还说不上来。
不只是这一次,这几天都是,总感觉身边发生的每一件事都有些不对劲,仿佛大家都很沉重,只有我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哦,当然,还有我的妹妹。
医生去和那个叔叔交流,说的什么“你妻子不会希望看到你这样”之类的,说了一大堆,我一句都没听明白。最后那个叔叔一边哭一边点头,一边还说着:“我会好好活下去,一定会好好活着。”
他说了不知道多少遍“我会好好活着”。
我越听越迷糊,但现在的情况,我却什么话都说不上。
我只能静静听着。
不知道为什么,我有些不开心。
总想帮上什么忙,却总是什么都帮不上。
好想大家都能开开心心的,好想这场大雨能过去,好想这个医院里不会再有人被盖着白布抬出去,好想……
好想再见见爸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