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场江湖一场梦-下 藏剑篇(番外)

桃花什么时候进家族的,其实我并不知道。

第一次见到桃花,是在忘忧岛的集合坐标,那时候我刚发完坐标她就来了,站在我旁边就像一个小朋友,太矮了。点开她的头像看了下,战力好低,可能是家族里谁的小号吧,就没怎么留意。

等时间到的时候,我开始指挥攻城战,大家都是在一起玩了很久的兄弟,做起任务来轻车熟路,并不费劲。

攻城战完了之后,昆仑私聊我,说她明天要带个新人做组队任务,问我要不要一起,我问她新人是谁,她说是桃花,今天刚进家族群的。本能的,我默认为桃花是她的小号。而她,可能只是为了和我一起做任务刷亲密度,昆仑在拜师后很长一段时间都想拉我做cp,只因为我战力高,但是我玩心大,定不下来,游戏里的cp也束缚人。

再者,我的组队任务是有固定队伍的,所以直接拒绝了她。

之后的几天,每次家族集体任务时都能看到桃花,但她并不总是和昆仑一个队,也从不加入家族管理们带的队。看她打架就知道设置就是自动战斗模式,但也不是挂机,她会主动躲避怪的回击,只是战力太渣,每次都是很快死去,又很快回来。

桃花玩游戏,太认真了,和我们这些老油条完全不一样,和昆仑的浮躁、急功近利也不一样,可能,她真的是个新人吧。

我陆陆续续点了几次给她传功,都是上午在线人少的时候。因为我的等级和她的相差很多,基本上找我传功的都是提前约好卡好等级的,点她还真是有点心虚。

出乎意料的,每次给他传完功,她竟然都没有点击添加好友,而且传完功之后就装死,站在原地不动,真是又傻又木。她难道不知道我点了传功要她手动点同意才可以的么?

于此,我确定了至少她不是昆仑的小号。

又过了几天,昆仑的师徒任务完成得差不多了,她又点开了我的密聊,说要一起做组队任务,做完就出师。作为师父,我没有拒绝的理由。

昆仑说再找两个战力高的人一起,我说就你们最近一起做任务的就行,毕竟比较有默契,也好指挥。她说桃花什么都不会,平时一起做一下还可以,但这种要求高的,只会拖后腿。

我说,那是你没怎么教她吧,难道你不相信我的实力么?

昆仑有点生气,但她还是把桃花拉进来了,另一个队员是家族里的高战,对昆仑有求必应,我隐约感觉他们在处cp,只是没有公开。

桃花加了我为好友,但是她对游戏任务的迟钝超过了我的想象,昆仑带了她一周,看来什么也没教她。第一天,距离昆仑完成任务的目标差两分。

桃花在队伍里向昆仑道歉了,是发的语音,感觉她很愧疚,怯生生的。真是个小姑娘,我摇摇头,回了一句,不是你的原因,是我指挥不当。之后昆仑出来打圆场,说没关系,不急着出师,大不了明天再出师,一天两天没有差别的。

我给桃花发了密聊,让她只要躲开怪的打击站远远的放箭就行了。她极快的回复了,我也不知道她领会了我的意思没有。

第二天上午上线的时候发现她竟然在线,鬼使神差的,我点了远程观战,本来没做指望能看到她的,然而地图真的跳转了,我看到她在点仓山的野外,一个人打怪,她跳来跳去,像是在练习躲避和攻击,并不完全是在挂机攒经验,看来她是真的听进去了我的话。

我默默的退出来了,她太较真了,也太认真了,生活中大概也是个不会让家人担心的乖乖女吧,和我相比应该是两个世界的人了。

我感叹,玩了这么多游戏,竟然还能碰到这么努力的小白,实属不易。

晚上做组队任务的时候,桃花的表现明显好了很多,但是昆仑中途有事,挂机了,所以她自己死了几次,结果还是差两分。

第三天的时候,终于圆满完成任务了。昆仑出师了。

出师之后,昆仑就和家族里那个高战正式宣布组cp了,我给昆仑的出师礼是她想要的能迅速提升战力的东西,组cp这事一向是这家不成那家成,她的cp还是高战,也算皆大欢喜。

其后的一个月,我慢慢和桃花熟了起来,昆仑还有她的cp隔三差五拉着我和桃花一起做任务打怪,四个人做任务的默契慢慢培养出来了,处得还好。

桃花在这段时间里战力和生命值都有所提升,但是距离我差距还很大。最近家族和另外一个家族闹矛盾了,游戏中的江湖,也是一个江湖,有行侠仗义,就有惹是生非。因为我并没有总是和桃花一起做任务,也没有一起挂机野外修炼,所以有些担心她一个人的时候会被敌对家族的人欺负。我对她说,要是被欺负了,弹出通缉的页面了就直接点,家族里会有其他人为她报仇的。她还是回答了好,但却一次都没点过,显然是没有听进去。

也以和敌对家族的矛盾作为导火索,我们自己家族内部,尤其是管理和高战之间也出现了矛盾。我游戏里最好的哥们负气出走,独立建了个家族,慢慢的家族里好多兄弟都过去了,而现有家族越来越冷淡,小号越来越泛滥,参与家族任务的人越来越少。新家族的兄弟都劝我过去,说完全可以按照我们最初的想法建个家族,志同道合的人一起管理,矛盾会少很多,也不用平白无故受些冤枉气。我懂他们的意思,也确实是因为志同道合,他们说的很诱惑我。现在这个家族,已经不是我们当初意气风发时慕名而来的家族了。纠结了两天,我选择了去新家族。我跟族长说了,他表示理解,问我什么时候走,我说今晚有攻城战,我指挥完了就走。族长答应了。

我没有对桃花说我的处境和决定,她在这个游戏里显得那么简单和纯粹,和她说了她也不一定能完全理解和认同我,她来得太迟了,迟到完全没有经历过我们之前结下深刻革命友谊的时光,那么,又何必给她徒增烦恼?

攻城战之前,我特意提前密聊她,给她发了忘忧岛的坐标。还是和第一次一样,她很快就过来了,在她来之前,我往右边稍微挪了一下,所以我们的身影没有重叠,只并肩而立。

看着她的背影,我忽然感到有些难受,我想,就算她不认可我转家族的事,也要提前跟她说一下,点开她的密聊,来来回回打字又删掉,我第一次觉得换家族这事有些难以启齿。时间在我磨蹭的当头悄悄溜走,族长跟我说时间到了,该集合了。我连忙在家族群里重新发了一遍坐标。

这场攻城战的结果依然在预料之中,但一点都不轻松,是我指挥过最累的也是最沉重的一次。家族里人少了很多,桃花就显得尤其积极,她不再按照我教她的站在外围放冷箭,而是一个劲的往漩涡中心钻。

我只能努力跟着她,站在她前面,希望能帮她挡一些伤害。

攻城战一结束,她就下线了,是在逃避我么?或者是我自作多情了,她觉得我离不离开都无所谓吧。毕竟,我们都没有明说什么,只是前一段时间偶尔一起打打怪而已,密聊内容也很简单而官方。

那天晚上,我很晚很晚才下线,下线前退了家族,去了那个新建的家族。

之后我唯一一次正面见到桃花,是在战场。我们是敌对身份,我没想到她会在那个点上来,一路杀到他们营地才看到她在那里。她很快过来打我,我猜是系统感性到的,她的反应没有那么快。果然过了几秒,她就停止了攻击,还退到了一边,是怕伤了我还是怕我伤了她呢?围攻我的人一个个被我杀死,我正准备停手,她忽然蹿到我跟前,在我停手前还是受到了来自我的攻击,我差点把她打死。

那一刻,我竟然埋怨起自己对她的伤害,在这之前,我和其他兄弟就算是战场上互相厮杀,也没有过这种感觉。

这种感觉让我很烦躁。

她像是带着恨意,攻击我的速度比自动设置的要快的多,但我无法再点开攻击,太难了,如果我还是伤害到她了,让她恨了,那就让她打死我吧,那时我是这么想的。

只是随着她的死而复活的队友越来越多,围攻我的人越来越多,去我们大本营围攻的人也越来越多,我不得不穿过围攻的人群,回到自己的营地,之后就守在那里,再没有出去过。

战场结束后,桃花像是意识到了她带着她们营地的人围攻了我,跟我说,以后不用对她手下留情。我以为我和她不会走到互相残杀的地步,即便这只是个游戏。她坚持,我说好。但是却决定了再也不参加战场了,只要有碰到她的概率,我就不会再去了。我不会杀她,无论如何,都不会,也不能。

留在原来家族的就剩下天山了,我问他是怎么想的,他说再看看吧,想过来新家族,但又总觉得原来的家族还有他怀念和放不下的东西。

我说,不管怎么样,只要他开心,就好。

后来有一次,天山跟我说想通了,游戏而已,他决定过来我在的家族。我没想到他会主动提到桃花,说他邀请了桃花但她不愿意过来,还提到了桃花跟他说的,“向来心是看客心,奈何人是剧中人”。

我回他,人家小姑娘才来我们家族就这样了,估计很失望吧。其实我是想问,她有没有对我很失望?

天山说,不会,桃花说她只是单纯的来体验游戏中的江湖的,她是网易云入的坑,大概是被某首个感动想来体验一下那种情怀和情节。

桃花还说自己是抱着看客心的心态的,没想到现在竟然也似乎沦为剧中人了,但具体的桃花也没有多说。

天山补充,桃花现在任务很不勤快,上次喊她一起打战场,她都拒绝了,估计想退游了吧。

她也不打战场了么,她不打战场的原因和我一样么?还是只是她真的疏于任务?天山说的那些话,她从来没有跟我说过,原来她也是可以聊天交心的。

那一刻我后悔了,如果当初我没有那么快就走,我再多陪她一段时间,我和她的结局会不会不一样呢?至少不会这样,相互躲着?

向来心是看客心,奈何人是剧中人,海底月是天上月,眼前人是心上人。

奈何人是剧中人么?

她在这短短混迹于江湖中的日子,可曾遇到过天上月或心上人?

天山转了家族之后,我就再没有渠道能知晓她的消息了,只有好友上线的提醒,让我知道,我和她还在同一片江湖同一片时空。

直到后来,我意外得知她在游戏拜师的是峨眉,曾经的峨眉大师姐,初入江湖时我们有些交集。一个刻意制造的机会,我问她,是不是收徒弟了,你不是说不收徒弟的么?

峨眉说,这个徒弟是我自己相中的,而且很乖巧,从来没让我操过心,就这方面来说有和没有是一样的,不违背我的初衷。

我笑问,那你这个懒师父可得好好准备出师礼,要对得起你那徒弟的乖巧懂事。

峨眉说,我本来想我徒弟要什么我就给什么,还要给双倍的,结果她跟我说她什么都不要,因为师徒任务完成她出师了估计就要退游了。哎,我们师徒情浅缘浅呐!

退游啊,原来出师仪式就是她的退游仪式啊,关于师徒,关于网易云,我怀疑让她入坑的是《眉间雪》。

我跟峨眉说,说起来你那徒弟是在我原先的家族,结果我这个副族长却抛弃了他们,让他们处于这般惨淡的光景,也是心中有愧。要不我送你一匹小马驹你转送给你那小徒弟吧。

峨眉以为我开玩笑,说好啊,那就送两匹吧,我们师徒一人一匹。

我说好。

第二天,我以我的方式送了两匹小马驹给峨眉。

峨眉只收了一匹,她说,我就开个玩笑,你还当真呀。

我当然知道她是玩笑,但我只是想让她在桃花出师的时候,以师父的名义把小马驹送给她。这样,就算桃花退游了,她以后再想起这片江湖的时候,应该会少一些遗憾,多一些欣慰吧。

又过了两天,我发现好友列表里桃花的头像再也没有亮过,点开一看,角色空荡荡的,只有一匹小马驹格外显眼,也格外寂寞。

我不知道峨眉是怎样说服桃花收下小马驹的,但她终究是收下了。

以桃花的眼光来看,我应该不算一个好人,我也没想过要成为一个好人,我觉得,就这样吧,我和她相忘于江湖也挺好的。

她从剧中人抽离开来继续她的生活,我也继续我的剧中人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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