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残雪经时久,常闻檐溜声,谓晴阶又湿,疑雨日还明……”——明·杨循吉
今天是大年初三,七九第六天。民间有“七九河开,八九雁来”的谚语。坐在阳台上看书的我,真的感觉到了正午阳光的那份热乎劲儿。
对面屋顶上尚有一些残雪,在它们还没有化成“嘀嗒”声之前,我赶紧用手机拍了张照片。我知道,很快它们就会没了踪影。
太阳露出一张得意的笑脸,也在看着这些残雪,它那意思,我很明了,残雪更知道。
我抬头看看太阳,又转头看看残雪,心中闪过一些不忍,像不忍见一场力量不对等的格斗一样。
此刻,我是明显偏向已是弱者的残雪。看着它们那越来越小,越来越单薄的身躯;看着它们化成水,顺着屋檐滴个不停的惨兮兮的样子,我不由得心生几份怜惜。
“黯然谢幕!鲜见来时的风光。”配上这句话,我将这幅残雪图发到了朋友圈,即刻却又删除,大过年的,我怕破坏了大家的好心情。
依稀记得以前也读过一首咏残雪的唐诗,“忆昨新春霰雪飞,阶前檐上斗寒姿。”诗中的这两句倒很有几分豪迈,一个“斗”字,让孱弱的残雪多了一种力道。
然终究是大势已去,任凭文人墨客们摇旗呐喊,无奈天时已不利,节气更不徇私情。
转眼之间,二十四节气中的第二个节气——雨水,已悄然来临。雨水时节,预示着“冰雪融化,鸿雁来,草木萌动”。
出门,迎面的风已不刺骨,河面上清波微荡,大地开始和春色接近。
和这副景致毫不协调的,自然是紧依在各个角落的残雪。虽然它们畏缩着,不再像半月前那样高调,那样张扬,那样铺天盖地地将漫山遍野吞没。
回想半月前的那场暴雪(眼前这些残雪的前身)。那是怎样的排场啊!它们像是要在人间举办一场盛宴一样,豪华奢侈,尽情泼泄。
没有人能阻挡住它们的任性,没有人能扼制住它们的疯狂,它们不由分说地就占据了大街小巷。借助冬日的寒冷,它们傲娇地横亘在行人和各种交通工具面前。
它们习惯了人们长久以来对它们的夸赞,那一句“瑞雪兆丰年”,成了它们的代名词。还有那雪地里撒欢的孩童;一个个神气活现的雪人;一场场欢天喜地的雪仗……
可孩子们开心的笑声,终究难以掩盖大人们的忧心忡忡。
“这雪,哪里是丰年的预兆,分明就是雪灾啊!”小区物业刘大爷望着堆积如山的垃圾,不无担忧地说。
“这雪,什么时候能化呢?我儿子的出租车已在家停两天了。路上的雪都冻住了,车子根本不能开!高速公路上都出了好几起车祸呢!”在小区门口自发铲雪的陈老伯的心更焦急。
“都怪这场雪,学校提前放假了,我家孩子将要参加中考,这一放假,多影响学习啊!”一位准中考生的妈妈心急如焚。
……
我提着我的加长羽绒服的衣角,小心翼翼地走在冻得坚硬的、厚厚的雪上。前面有一人发出一声尖叫——摔倒了,我一惊,脚下一滑,也摔了个“仰八叉”,被一好心的路人扶起,我赶忙欠身致谢。
不时的还有人摔倒,爬起来后,不禁破口大骂这“瑞雪”。我也在心底嘀咕着:“这该死的雪,到什么时候才能融化呢?”
“立春一到,阳气朝上,寒意就会慢慢褪去!”父亲健在时,总是在我们被寒冷侵袭得叫苦连天的时候,用“立春”的消息来鼓励我们。
“早立春了,可还是冷啊!看那里,雪还没有化掉呢。”我喊父亲看北边墙角下的一堆雪。
“莫急莫急,那是残雪呢,经不住立春后的日头晒,不消多时,它们就会溜走的。”父亲指着正冉冉升起的旭日对我说,声音很响亮。
多年来,我一直记着父亲说的话。我不喜欢冬天,也不喜欢下雪天,但我总是在寒冬里静等着春天的到来,静等着冰雪融化的那一刻。
可是,和这场雪相伴半月以来,我现在竟有些伤感它的即将消失。
我见证了它由辉煌到现在的惨淡,和它来时的轰轰烈烈相比,它的结局太悲凉,像极了美人迟暮、英雄末年……
日头已偏西,我收拾起书,起身再看一眼对面的屋顶,却已不见那些残雪的身影,我微微有些遗憾……
“滚滚长江东逝水,浪花淘尽英雄,是非成败转头空,青山依旧在,几度夕阳红……古今多少事,都付笑谈中。”
落日余晖中,终不知那些残雪究竟身归何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