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里荒

乍一看这里实在是一个不起眼的地方。

周围是一片灰色的楼房,有方方正正建成高高耸立的,也有还未完工身上罩着防护网的,不过我觉得那层网更像一层纱布。周围的几个塔吊更像手术室里的几个整形大夫将患者的脸团团围住正精心雕塑成他们想要的样子。

天空依旧笼罩着富有地域特色的灰霾。如果因为见到这些你便要离开,那么请你留意脚下的这片空地吧。

这是一条断头路。

疯狂的城市延伸到这里只是停下来小憩。于是便有了这条东西走向的断头路。

南边紧挨着人行道有一条三十米宽500米长的一片空地,看得出来将来这里是要规划成绿化带的,可是由于“断头”这片地便难得闲了下来。于是它抓紧享受这宝贵的假期,一切都活了起来。

我常常爬在窗台上向下俯视,看吧,这里虽然被一些建筑垃圾和泥土堆成了高地起伏的丘壑,但一切都刚刚好。

大自然像决堤的大坝,从这一处“豁口”,将整个生命喷射了出去。

它憋得太久了。

拉拉秧像绿色的洪水迅速蔓延了大部分领地,它们牢牢抓住这一方泥土,随着地势跌宕起伏。一块巨大的混凝土块被这些绿色的“魔兵”团团包围了起来。它们不断在周围集结,随时准备向眼前这块高地发起冲锋,不信,你瞧,有几根长长的触须已像云梯般试探性地攀了上去,仿佛一切就等那号声吹起。

远处的土坡上,高高站立着几丛野香椿树,它们将身躯绷的坚挺,坚挺的有些骄傲,像贵族般仰起了头,一阵风吹过发出哗啦啦的嘲笑声。

他们是在嘲笑那些垃圾,嘲笑它们从未停止要占领这块乐土,然而却又一次次地被野蒿和狗尾巴草踩在脚下,他们在嘲笑路对面的那些娇柔的景观树,仿佛在挑衅说那也能叫树,不如改名叫“盆景”或者蔬菜。

荒地最边沿的一株榆树因为勉强仍处于这一阵营之中便讨好般在一旁助阵,炫耀地拧巴着自个儿的身体,那副神情就像在告诉对岸这里虽小才是真正的大自然,只要它愿意将根须扎在头顶也不足为奇。


这里也有宁静的时候。

下雨的日子我也喜欢倚在窗边,密密斜织的细雨将眼前的荒地笼罩上一份安详。轰鸣着排队驶入对面工地的货车和它毫不相干的存在于两个世界。

如果你愿意和我一起爬着看,并且适当的想象,你便会看到这里有巍峨的“高山”山顶上覆盖着浓密的野“构桃”林。雨水将枝头红润的果子洗得晶莹剔透,就像一枚枚宝石挂在枝头。

这里有草原,各种杂草,交织在一起。尽管品种繁杂,参差不齐,但是互不约束,各自绽放。当然也不用去应和看起来更像草原而穿起统一的“制服”,淅淅沥沥的雨水便在这 “草原”的地洼处汇聚成一潭“湖泊”。

尽管有眼前的景物,可我还一直以为这种地方不会出现什么明贵的物种。

直到那个夏夜。

那晚突然难得的停电了,我正要关上窗户,忽然发现那荒地上空,亮起了一颗豆粒般大小的金星,我以为是自己眼花了,揉了揉酸胀的眼睛,紧接着从草丛里又吐出一粒,那光泛着幽蓝,像水底的气泡一样越升越高在空中飘荡。

是荧火虫,天啊,真是荧火虫!

我脑海里开始搜索上一次见到它的情景,却一时想不起来,总之现在能看到它是极珍贵的了。于是我回过头来开始欺待第三颗,可是等了半天还是两颗,不过这已经足够了。

两粒深邃的光点在黑暗中格外显眼,它们时而相聚,时而分开,时而悬停在空中像明月,时而急驰划过如流星。两个精灵在这黑暗的背景下起舞,那光点就像刺穿暗室的两把剪尖,交织着要剪开这片黑暗。

一时间我仿佛懂得一些东西。那光点,轨迹虽无章可寻,却逍遥自由,光芒虽然单一,但绝不单调,总觉得韵含着某种神秘。

那时我像一个幸运的遭遇外星生物的孩子一样兴奋的难以自抑,我想将这个秘密给别人分享,可还是打住了,怎么说呢,说我发现了两只荧火虫?

发现秘密的那年冬天。

雪下的有些早,有些急,仿佛是为了掩盖这个秘密,急忙将这片土地抹成了白色;但是不知道是故意还是无心地在一个陡坡处留下了些“线索”。

这里有个洞,洞的四周残留着几缕焦黄的野草。

正当我凝视着洞口对里边展开遐想时,突然有一个黑球冒了出来,黑球的头上有两个尖尖的东西,那球向四周转了一圈我才瞧清楚居然是一只黑猫。

只见她踏着碎步一遛爬下土坡又停了下来,脑袋朝四周探了探,回头朝洞口的方向喵地叫了一声。那声音被风撕的缥缈的传进我耳朵里。

接着从那洞里又露出了一只黑色的小脑袋,不对,是两只,三只。三只小脑袋摇摇晃晃的挤在一起。一个个都试探般抬着小脚点着洞口。可能外面有些冷却迟迟地没有落实。

过了一会儿,中间那只,好像终于耐不住终于迈出了两只前脚,身子正要探出,谁知脚下一滑,失去了平衡,身子一侧贴着野草顺坡滑了下去。这一滑从洞口到坡底间便划出了一道“路”来,因为有了路,上面的两只就得到了鼓励,也相继战战兢兢地走了下来。

那只大猫此时已卧在高高的“山坡上”悠闲地打理自己的毛发,仔细瞅了一眼我发现我认识它。秋日的一天午后,我曾亲眼见到它拖着个大肚子徜徉在草丛中。这会儿也算是个熟人了。它懒散地瞥了我一眼算是打过招呼了。

和它比起来三个毛茸茸的孩子就显得颇无“礼貌”了,它们在雪地里撒开了欢,一只反复在地上打着滚,将白雪沾在身上,就像一粒元宵馅畅快地吊进了米粉里,翻转着去裹上一身雪白,生怕不够均匀不够圆润。另外两只正争抢着一块布头,两只小东西,一会儿撕扯,一会儿拖拽,一会儿追打,一会儿翻滚。一瞬间在雪里留下一摊碎布,撞断一截枯枝,踩出一地“梅花”碰洒一树积雪。

我注视着眼前的景像就像铺开了一张宣纸,眼前跳动的黑点恰似那黑色的笔触在这白纸上泼墨挥毫。傍晚,“书法家”们收工回去,我端倪起它们的规迹,忽然惊奇地发现那是个汉字―――“虎”。

于是以后工作之余我就多了一项消遣——“看虎”。

后来气温更低,雪下得更大了。

这样的天气 “虎”们也没有出来活动。对面的工地冷冰冰的锁上了大门,路上一个人也没有。白皑皑的大地万赖俱寂,我心里暗以为这片“荒地”此时也理所当然的死了。

可是不甘心的我还是抱着侥幸的心理往窗外瞟了一眼,忽然发现紧贴着路边一个凹进荒地里的U字型坑里一片火红。

偶尔站起来拾柴的两个人从相貌上来看像是拾荒者,他们在烧火取暖。

我惊异于他们是怎样找到这样一个天然的“港湾”。

只要它们蹲下来,两边陡峭的土丘足可将寒风阻挡在外,至于烧火用的燃料更不用担心,只要它们愿意朝里面多走两步,不远处就有几块硕大的枯树根。

此时我看不到火焰,只看见炕里通红一片,那红彤彤的光在这片凄冷苍白的世界里格外显耀。

我不由的伸开手,隔着玻璃好像也能感到它的温暖,慢慢地,感觉那火离我越来越近,我的血液开始升温,沸腾,蒸发。

呵,那荒地又“活了”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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