尘殇(一)

古今天下,没有不死的肉身,只有永恒的灵魂。这么想来,再看芸芸众生,不过都是这浩瀚慌宇中的过客,生也短暂,死也无痕。

刘一木坐在望乡台的石亭子里,摸一摸裤子口袋,还有最后几只烟,想了想还是先不抽了,省着点儿吧!那是白大叔给的。在这个陌生的地方他不知道哪里能买到烟,当然他身上也没有钱。他站起来。他决定不等了。白大叔说了,如果七天七夜还等不到亲人,说明缘分已尽,那么自己是一定要跟他走了,没有商量的余地。刘一木的脸上有了无耐的笑,嘴角微垂。自从长大以后他似乎只会这样笑,这算笑容吗?更多的像是自嘲。他站起来,朝望乡台下走去,一米八几的大个子,身后没有影子。

是的,像传说中的一样,灵魂是没有影子的。

白大叔在望乡台下的路口等他。刘一木走近,说:“白大叔我认了,等不到了,我跟你走。”说着,声音就哽咽了。白大叔虽对各种各样的情况司空见惯,却还是很有职业道德的安慰他:“没事的小伙子,你没有等来亲人,说明你没有进入他们的梦里,不是他们不想你,而是你尘缘已尽,你的亲人,也要尽快接受没有你的日子。不见,更好。”刘一木默然。他一直是个随遇而安,或者更确切的说叫逆来顺受的人。

望乡台,就是人的灵魂脱离肉体以后,所到达的第一站。他们要在这里等七天七夜,如果有放不下的人或事,在这七天七夜的时间里,就会和亲人会面。当然,这次会面,对还在人世的亲人来说,是在梦里完成的,就是人们所说的“托梦”。如果没有等到亲人,说明彼此之间,世缘已尽,即使再觉得放不下,也是空有一腔思念,往后的生生世世,是不会再见了。白大叔,是一个灵魂引路使者。这次,他要带着刘一木的灵魂,奔向一个新的方向。

白大叔带着刘一木走的是一条很宽阔的路,路的两边有些荒芜,感觉很少有人走。刘一木年轻,又是大长腿,他们倒是陆续超过了几对使者和灵魂的组合。大家的面部表情都看不出悲喜,刘一木都不敢相信自己这是在另一个世界了。白大叔打破了他们的沉默:“小伙子,我们接下来要走的路还很长,你可以抽烟,烟不够了我这里还有。感觉累了我们也可以坐下来休息会儿。你也可以说话,要不你就回忆回忆你在人世的事情吧!这条路走到头,那些你就都会忘了的。”刘一木又自嘲的笑了,该从哪里开始回忆呢?是那场还没有走进婚姻的恋爱吗?

刘一木有一个谈了十几年的女朋友。他们是初中同学,上学那时候小,刘一木初中毕业以后就在外面自己闯荡,等稍微闯荡出一点儿名堂,女孩正好大学毕业开始找工作,同学聚会碰到,本来多少年没有交集的两人,就在聚会上碰撞出了火花,谈起了恋爱。这么一想,恋爱也谈了五六年了,两人同岁,今年都二十八了。但是女孩家父母不同意,刘一木家大人也不积极,所以即使年龄不小,却还是连结婚的边儿都还没摸到。

白大叔问:“那姑娘性格模样都好吗?”刘一木拿出烟,让给白大叔一支,自己也抽上一支,深吸一口,才说:“长得也就那样,性格好啥好?我们三天一大吵,两天一小吵。”其实女孩挺漂亮的,白净的皮肤,浓眉大眼,头发又黑又亮。刘一木说出来的这句“也就那样”,不过是自己的好东西习惯对着别人谦虚而已。倒是性格,女孩是又呛又辣的那种,两人又都倔强,一言不合就吵,吵狠了女孩就上手挠,挠的刘一木胳膊上一溜溜的血印子。也闹过很多次分手,但是过不了几天就和好了。

他们之间还发生过一件大事。有一次,两人乘公交车从东城回来,那是冬天的傍晚,天儿已经黑了,车上人很挤,根本没有座位。两人逛了一天很累了,刘一木提着几个购物袋,女孩倚在他身上打着瞌睡。这时车到了一站,女孩被刹车的力道晃醒了。突然间女孩大喊:“哎!你干什么?有小偷,抓小偷……”边说边冲到车门口。刘一木还没反应过什么事儿来,就看到有个刚下车的男的突然间跑开了,而他女朋友不顾一切的跟着下了车追出去。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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