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办公室窄窄的窗台上，几盆硬邦邦的黄土，水顺着表面那层硬壳上的裂纹汩汩下泻，瞬间装满托盘。
干瘪了大半身子的芦荟，愣愣地擎着脑袋顶上三四片尚有一丝汁水的锯齿叶子。最耐活的长寿品种，披头散发顶着几朵苍蝇大小的红色小花。多肉吸财树像一位百岁老妪，褶皱起失了水分的皮肤，耷拉着脑袋昏睡。
我们不是抽象派审美家，也不想刻意营造什么衰败与萧索的意象。这个样子的“花”，说它是花但已不似花。
三月，窗外植树大军干得热火朝天。我要趁这个生长的季节，给那几个花盆来一番彻底的改天换地。
一大袋暄软肥沃的黑色营养土，栽下新品种开花机器天竺葵，一簇嫩得有些泛黄的金鱼草，埋下几株风雨兰小蒜瓣一样的根茎。
天竺葵俗称臭海棠，现在的绿化带常见植物，但这几株是我在直播间精挑细选的改良品种，价格不菲。
它们未负期望，甫一立足便急不可耐地伸枝展叶。枝丫间嫩嫩的花苞，像一个个急着表现自己的小孩子，牵牛花一日高过一日的藤一样争先恐后地在四月的阳光中举起一簇簇的小拳头。
新品种确如主播展示：娇滴滴的淡粉浪漫欲滴，亚克力质感的半透明重瓣玫红，在窗前开得像一轮轮盛放的烟花。俄罗斯新品弗拉达虽未有期待中淡淡的香味，却也把很特别的玫瑰花型花朵缀满枝头。
同事们啧啧地称赞这办公室内多年未有的盛大花事，感叹着今天的“臭海棠”已非昔日印象之花。
也许是窗外新栽的大片行道树，将绿未绿的气势过于强大。也许是，满眼是花，便不再似花。慢慢地，同事们不再被眼前的绮丽芬芳吸引，目光的落脚点，又回到窗外茫茫的大背景。
五月，金鱼草缓过了激素养殖期的羸弱，枝干紫黑色密匝匝地排成小森林，厚墩墩的叶子泛着油亮的墨绿。一朵米粒大的骨朵，在叶间宝贝疙瘩一样藏着。
第一个发现这朵独花的同事，惊喜地大喊：“这花也打骨朵了”！同事们一齐凑过脑袋：“在哪里？”“啧啧啧！这小玩意真可爱”！
这一小朵从叶间小心翼翼地窥探，先是头部，后是圆鼓鼓的小肚子，接着是带着尾巴的一整条橘黄色鱼身。花如其名，活脱脱一条小金鱼就这样张着嘴游在叶间。
同事们的目光又从窗外游移回眼前，歪着脖子调整双眼的视线，去寻找这一朵小拇指大小，半隐蔽在叶间的小小花朵。
“真的像一条小金鱼”！“花瓣就像张开的小嘴”！“神奇的大自然”！
天竺葵在金鱼草的头上铺天盖地地盛开，没有人再去欣赏，也不再有人去议论。金鱼草的花如果从远处看，其实有些像一枚枯干的落叶，并无美感。
大家每天津津乐道的，还是那一朵是花又不太似花，开得躲闪的金鱼草，担心它哪一天就枯萎了。又撒开了目光满盆地搜寻，希望能再发现一个两个酝酿中的小小花骨朵。
六月，经过漫长的三个月蛰伏，终于有一株风雨兰吐叶破土，聘聘婷婷地立在大家的笑脸中。
能被冠以“兰”字的花，应该都有其独特的气质。连出苗都要一株株叉开了，那么卓尔不群地来。
不知这盆有风又有雨，埋在沃土里几个月的兰花，什么时候能长齐，什么时候能开花，开出什么样的花，开出的，会是一朵是花，还是只是似花的花？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