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太后因说:“你姐姐今日偏巧不在,再见罢。茏城将军自是打得极好,莫提前朝,连带着这后宫也意洽。哀家却想再叨将军几句:我那个孽根祸胎,打小便骄纵,被宠坏的少爷脾气,便是先帝也未曾拘着。偏偏只前阵子在老太太那儿受了委屈,还得亏将军回还。如今他奶奶去了,更是翻天闹海地折腾……”
话这么说着,便有有眼力见儿的黄门抬上来几个檀木箱子,沉甸甸只一步三摇。王太后倒也不往边儿瞧,只顾笑着看他,见他半晌没动静,方又笑吟吟地接上:“——这倒是罢了,哀家最挂心的也不是这条:这些年冷眼瞅着,吾儿娇惯是娇惯了些,待将军却真真是极好。可便是小猫小狗玩笑,也没有不打架的。皇帝性子锋利,若哪日真急了,还请将军别往心里去。莫说他也横不了几日,晾着说两句软话,便也寻思过来了。若真有天无日地闹腾,不也还是要个贴心人劝着不是?”
“太后言重了。不论旁的,便仅有陛下待青的恩情,青亦死不足辞。陛下圣明烛照春秋年华,自是大有为的光景,太后莫要太过忧虑才好。”
卫青沉声把冠冕堂皇的话说完,脸上却是一热,一时只觉站也不是坐也不是。王太后本也不指望听他说什么,见他情状,想来点到了好处,便也放他散了。
话说卫青辞别太后,一时昏昏默默。长乐宫中的人精字字句句入耳入肠都熨帖,又合着他见不得人的心思,少不得让人松怔犯懵。待看到那几箱珠玉,方略微醒转过来,暗自回想着,琢磨出些别的意味:这像是什么话?我对他好本也是我愿意,和旁人没的干系。这一收却反倒像是为了他娘的意似的。
如此一来,眼前的东西都烫眼起来,合着早就做了打算,便是瞅也没瞅里头的物什便谴人往军中送了去。左右丘八们都不容易,还巴巴地等着皇帝给赏,便借个人情,把他娘给的还由他身上罢。
“日头里我娘和你说的什么?”是日夜,皇太后的“祸胎”缠着问他,他却抿嘴不语。借着宫灯仔细端详片刻,反倒真从张薄情的脸上咂出几分可爱来。也罢,想来自己终究心痴意软,岂还能他顾祸福好歹!此后一番缠绵,倒真像是
眼前不见风烟起,将军俏影红灯里[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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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出自贾宝玉《姽婳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