侍卫架起他拖到牢里纷纷纳罕:“这么漂亮的小姑娘怎么就把四皇子给揍了?”在牢里下塌了三天,狱卒笑道:“小姐,你可是我们这里最年轻的一位犯人啦,这滋味可好受吗?”天机织道:“嗯,很无聊罢了。你且该叫我公子,怎么是小姐呢?”“哇,你竟是个男子,失礼失礼,外面都这么说,我也就随口道。”狱卒惊诧,却觉得又是情理之中,意料之外。就是,燕塵若真是为女子所欺定要被人狠狠嘲弄一番而无从反驳了。
“北国四皇子被小姑娘欺负,倒是趣事。”天机织笑道。
“对王府班房做‘无聊’评价,倒也不错。”狱卒也笑。
七天后,燕塵养好了伤,忽然想起天机织来,起身到监狱察看。自大门进去,便看到天机织已整理好仪容,黑发恢复了平素里高雅的辉光,束扎在脑后,脸颊两边散落着丝丝絮絮,正气定神闲地为狱卒和众犯人讲些史事诗文。见此情景燕塵大为恼火,喝道:“在这种地方开大会,悠哉游哉嘛!是谁允许的?”
众人连忙作鸟兽散,低着头好像一直专注做着自己的事,连墙角的草穗都好像灵芝一般喜人眼球。燕塵哼道:“小子,你还挺受欢迎呀。”天机织警觉,立刻站起道:“嗯。四皇子好记性,这么些天过去,我还以为你将我忘了呢。”“说得哪里的话,我们这里向来待客如待上宾,公子更是上上之宾,手下人怠惰了。”燕塵打量着天机织,言语中透露着不屑,转而向狱卒道,“洪杰,你不是挺会弹琵琶的?人家天机织都讲学给你听啦,你怎么不弹首《琵琶行》给他取乐?”燕塵慢悠悠走到牢门口,问道:“公子可愿听吗?”
“怕扫了四皇子雅兴,依我看还是算了。”不知他是什么坏注意,天机织也不敢轻易答应,燕塵一甩袖子低声喝道:“洪杰,还不去准备!”这狱卒洪杰哑然,不料燕塵刚来就要进入正题,忙往地上一跪,埋头道:“禀殿下,非是小人不去,是天机织他、他怕是听不完半曲便有性命之忧。”燕塵看看其他人,又有的劝道:“殿下不知天机织是什么身份,公然滥用私刑已然不妙,若是出了人命……这就不好说了。”天机织想起来“琵琶”是哪路做法,为之一凛。燕塵狠狠跺了跺脚,指着一众随从道:“你、你们、都这样无趣!好、好,我亲自动手。”他撸起袖子踹开牢门,抽出一支长鞭喝道:“你们把他给我锁在那个十字架上去,老子现场执法!”他人无法违逆,自然照办,只是人人心中叹息。
六皇子燕云十六听说天机织并未离开反倒在四皇子的牢中,心下已感不妙。派人去看,却发现天机织完好无损,先是松了口气,后想,老四睚眦必报,怎可能使他无伤无痕地,噢,天机织伤了他面容,一时半会是以休养为重,但多半等他想起来时就要遭了殃。当下快马加鞭找父皇应允放天机织回去。燕滠却没听说此事,看在燕云十六面上草草答应了,赶去救天机织的路上,侍卫燕择建议道:“殿下,您不是爱好渔翁得利吗?这时正是个好机会呀!”
整整两天,天机织被挂在十字架上。第一下抽在肩上,天机织便失声尖叫得全牢房全员周身一颤。燕塵呆滞顿了顿,本以为天机织是打死也不吭声的“英雄好汉”,可还没怎么样,他这就受不住啦?尖叫的高分贝刚刚平静下去,燕塵就爆发出本世纪最畅快的大笑:“哈哈哈哈!天机织,你还真是有一副唱戏的好嗓音,可惜在这里却是用错了地方!哈哈哈!”
天机织低着头,暗自撇撇嘴:“怎么就没忍住呢?古代这样多的英雄谁不是比我境遇更惨,也都是这般......哭天喊地的吗?可它这样的疼,又怎么忍得住呀?”忽然灵光闪现,想到了既能自己舒服,又能不失气概的办法。
第二鞭刚落下,还未觉之痛感,天机织便叫道:“子曰‘唯仁者能好人,能恶人’,四皇子干这样的事,显然是‘恶人’之举,而惟有仁德之人才有‘恶人’的权利,你这种行径不过是宣泄暴力。你自己生气,关我什么事,何必拿我撒气!”
燕塵又是吓了一跳,听明白后还未还嘴,听得天机织又喝道:“子曰‘知者不惑,仁者不忧,勇者不惧’,你这样生气,定然是有缘由,有忧愁,说明你半点仁义之人的边都沾不上。而我有一点点是‘勇者’,并不会惧怕你那可有可无的权威和手中害人的武器!”
燕塵更是满脸的莫名其妙,干脆抛弃与他辩论的念头,挥鞭只管狠狠地打。要说这燕塵甩鞭的力度,是大大的削弱了鞭子原有的威力,奈何接连不断,短短几十下,天机织还想再喊上两句,可喉咙中甜丝丝的,他知道倘若再耗力便要吐血——他现在可不能再失血了——咬破下唇不再吱声,生生将一口血咽了回去。即便如此,周身大小口子似深似浅一齐涌血,亦难控制,如纸的脸色愈发煞白。
一天下来,到了傍晚时分天机织已然开始胡言乱语:“君子坦荡荡,小人常戚戚。燕塵呀,你一看,咳,就不是什么......”说着又废了力气,胸口像要裂开,他疼得紧攥的拳头掌心被指甲刺出血来,浸着绑在腕上的麻绳里,潺潺嘀嗒。“什么?”燕塵笑道。天机织答不上,俯下头,想蜷缩成一团,好博取一点安全感,可又偏偏不能。汗水顺着长发的发丝流到全身各处,本来麻木无知觉的伤口又疼起来,他咬牙倚在十字架上,见燕塵忽然罢了手,还饶有兴趣的看着他,银色的眸子猛地冲破水雾出现了燕塵纨绔的面庞。天机织道:“把大把时间浪费在我身上,真是匹夫、匹夫之短见!”
话到尽处,终究是喷出两口鲜血。他想,是不是溅到燕塵身上了?他穿的是什么来着?会大发雷霆吗?他闭上眼,休息一下......却不想燕塵早有准备,接过一把大伞,没沾上星星血污。看到天机织人事不省,他狂笑不止:“哈哈哈哈!今天先不跟这死人计较了!明天再说吧!哈哈哈!”周围人应承着恭送,暗自腹诽。
既然父皇不知道出了御花园这档子事,说明他乃是两耳不闻宫中事,那就好办得多,燕云十六想,这可要天机织多挨两天了,只是他帮了自己,这样未免不仁不义......燕择似乎看出六皇子心思,劝道:“只要天机织不死,咱们计划就不会落空,到时候再补偿他不迟。”六皇子却冷声道:“不,我并没有亏欠他,我只是叫他来观赏牡丹花,谁知道他会跟四哥动武,怪不得我。”燕择吃惊地看着少主。“还有事情吗?没事就退下。”六皇子不悦地蹬着他,看他关上门,他自嘲道:“自我安慰,谁不会呀?自以为是的家伙。”其实他是有些愧疚,只无论如何不能叫燕择看低了自己,才放才这么说道。他扫了燕择离开的方向,回头来若有所思地凝视着一轮弦月。哎,有人总是在路上,有人已经到终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