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
我左大腿内侧靠近膝盖的地方,匍匐着一只造型古怪的虫子，头很大，胖乎乎的，头顶却很尖，身子不长，尾巴很细。它睁着两只奇大的眼睛，眼珠叽哩骨碌地边转边斜睨着我，嘴角抿着向一边翘起，透着狡黠的笑意。就是这么一只让人看上去就毛骨悚然的虫子，它竟然一边狡黠地笑着，一边把胖而尖的脑袋往我的膝盖里钻！
我惊恐地瞪视着它，终于忍不住尖叫起来：“啊——”
“啊——”我真的叫了出来，同时从梦中惊醒。寂静的暗夜，屋里有我的叫声拖着余音惶惶地向墙角逃逸。
躺在我左侧的老公被惊醒,伸手揽我入怀，问我怎么了。我余悸未消，缩着身子贴近他，寻找依靠。
就在这时，在我的右侧，一个小小的人儿爬过来，伸出胖乎乎的小手，拍着我的身子，奶声奶气地说：“妈妈，发生什么事了，告诉我，我会帮助你的！”
我的宝贝女儿，能在我惊恐时给我安慰和鼓励了。那时，她还不到三生日。
将女儿搂入怀中，我的惊惧早已烟消云散。有这样的贴身小棉袄陪伴，今生，我还怕什么呢？
这些年，做过很多梦，许是因为平淡，大多忘记了。可是，却时常想起那个虫子往我腿里钻的梦。不是因为它多可怕，而是因为，在被它惊醒后，我品味到了人间最醉人的一种情。
每每想起这个梦，女儿那胖乎乎的小手拍我的触感似乎还停留在我的身上，而女儿那奶声奶气的话语“妈妈，发生什么事了，告诉我,我会帮助你的”，更时常萦绕在我的耳畔，那话语中的每一个字，都像一颗奶香浓郁的糖球，软软的，绵绵的，落在我的心上，一颗颗,弹起来,再落下,粘住了，融化了……。
从此，不再做恶梦。
02.
女儿上小学之前，我家住在郊区，单位分配的平房，院子里有个小园子，种着蔬菜，园子边，墙根下，散落着一丛丛夜来香和雏菊。
小小的女儿很喜欢那些花儿，常无限爱怜地抚摸着花儿喃喃自语：“我的花儿啊！”
邻居小朋友来玩，常会趁女儿不注意时偷折花，女儿发现了，就会哭得很伤心。
大概是女儿五六岁时，有一次，薄暮时分，她独自在院里玩耍，我在屋里一边忙我自己的一边隔窗听她的动静。
忽然，听到女儿“呀”地叫了一声，声音中充满讶异。我急忙跑出去。女儿兴奋地指给我看：“妈妈，这花儿‘叭’地一下子就开了！”
是呈喇叭状的黄色的夜来香，在薄薄的夜色中悄然绽放。
女儿拉着我，让我盯住又一朵即将绽开的黄色的花骨朵。只见那椭圆形的花蕾的长长的皱摺缓缓地扭动着，舒展着，呈向外扩张之势。我和女儿屏着呼吸，生怕惊扰了这生命的律动。
万千意念尚来不及在我头脑中理出个头绪，只见那花蕾倏忽之间砰然弹开，一朵明净的黄色的夜来香花便完美地绽放在我们的眼前。
在那单纯的花瓣砰然张开的那一瞬间，我真的听见了一个轻微到不能再轻微的声音：“叭”。
如果不是专注地盯着它，如果不是屏住呼吸等着它，我们根本不可能听见那花开的声音，也无从欣赏到那花开的瞬间所呈现出的生命蓬勃的态势。
是女儿以她的敏感细腻引领着我领略了生命之美。
03.
女儿上小学二年级时，跟游泳教练学习游泳。我就在泳池边上守候。
看女儿如一条小美人鱼一样在水中自如地游动，我的心被快乐、欣慰、喜爱等种种感觉包围，暖洋洋的，目光一刻也不肯离开她。
女儿学会了游泳，开始动员我学游泳，她希望我能陪她一起游。
我从小怕水，从未下过泳池，更不会动学习游泳的念头，所以坚决拒绝了女儿的要求。
每次陪她去游泳馆游泳，我依然扮演在池边守望的角色。
女儿没有放弃劝我学游泳的念头，隔三岔五就要恳切地提一次建议。不忍看女儿每次被我拒绝后那失望的眼神，我终于在她五年级时鼓起勇气下水了。
进入泳池，我的心立刻被恐惧紧紧攫住，双手牢牢抓住池沿，不敢挪动半步。无论女儿在旁边怎么劝我，我也不敢尝试松手。
女儿无奈，开始动手掰我抓着池沿的手指。一边掰，一边哭笑不得地说：“妈妈，你放心，我会保护你的！”
“我会保护你的！”当这句话入耳，我刹那间有些怔忡。
望着泳池中晃动的波纹，恍惚间，仿佛又听到多年前那个夜半时分在我耳畔响起的奶声奶气的声音：“妈妈，发生什么事了，告诉我，我会帮助你的！”
我紧张的心忽然放松了，抓着池沿的手指慢慢松开了。
在女儿的指点下，我手抓池沿开始练习漂浮。虽然将头埋入水中时心里依然是极度惊恐的，但是，感觉着身边那个虽娇小却让我感觉温暖的身影存在，我就敢壮起胆子在浅水区扑腾了。
在女儿耐心的陪伴和教导下，我在浅水区扑腾了十来天，喝了无数口不知洗浴了多少人的池水后，终于学会了游泳。
虽然现在我每次下水也还是会极度紧张，总要先在浅水区适应很长时间才敢壮起胆子往深水区游，但是，我毕竟能体验到水中畅游的感受了。
每当我在水中自如地游动时，透过清澈的池水凝望池底，心里常会想起第一次下水时女儿的小手掰我手指的触感，以及她那情真意切的承诺：妈妈，你放心，我会保护你的！
有女如斯，此生足矣。
女儿是上天赐我的花期最长的一朵花，我见证着她的绽放，在她的明媚鲜妍与婀娜娉婷中快乐地感受着生命的美与爱的温馨。
这份快乐将陪伴我的终生。
我该如何感谢上天的恩赐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