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以后的岁月里,我们继续着各自的课程,偶尔的相遇也只是点头而已,一切都那么自然和谐,完全就是两个同龄人之间正常的招呼。这里需要说明的是,我是四年制本科,而徐璐华只是三年制专科,她比我早一年毕业。女学生似乎对数学天生的不感冒,必须承认的是,她使用的教材虽然和我的教材都一样,但她们财会专业的教材是有选择的学习其中的部分内容,就是这样那些层出不穷的数学公式也时常让她感到苦恼,为此她也担心过,好在最后她还是如愿的通过高数的结业考试。
第二年春节后一个月,那个以严厉著称的系主任光荣退休了,接替者是教我们《政治经济学》的徐老师。徐老师时年56岁,60年代毕业生,是系里为数不多的可以和学院领导公开理论的老师。他讲课谈吐诙谐,很受欢迎。生性刚正不阿,看不惯某些领导的作风敢和领导拍桌子,年轻教师分房不公平,他乐意两肋插刀为其出头,身上充满的江湖豪杰的气息。所以有些领导认为他不像大学老师,乡野村夫的身份更合适他。这么说他似乎也有道理,我就看见徐老师在课间和男学生讨论足球,甚至美国和伊拉克的战争局势等。他后来能当系主任也是因为他深受年轻教师的喜爱,选举是无记名投票,他得票率高,领导也尊从民意顺水推舟让他做了系主任。徐老师做系主任,作为学生的我们自然是高兴的,无形中在学生们的潜意识里形成了哪怕犯些小错误,做为系主任的徐老师也会网开一面的观点,并为此流传。据有同学曾经为谈恋爱的问题专门和徐老师沟通过,徐老师引用了一句经典台词回答“不提倡,不反对!”包括我在内的很多同学或许记住的是“不反对”的评语,而对“不提倡”的说法相对来说显得淡漠一些。
或许正是徐老师成为系主任后,那些早已青春萌动的男学生们更加信马由缰的向心仪的女生表达爱慕之情。每个周五的下午总能看到衣着光鲜的男学生守候在女学生的宿舍楼前,形容萎琐,死板刻薄的老妇人每每用狐疑的眼光打量这些等候被自己拒绝入内的莘莘学子,同时嘴里不屑的冒出一句:“这些学生娃儿呀!”
时间到了五一节后,我和徐璐华之间并没有什么突破。我们之间似乎谁也不会主动接近谁,我的存在,不过是因为来自同一个地方彼此有些他乡遇故知的感觉。而且我坚信这个判断不会错,如果我和她之间被第三人遇到她也一定会以老乡的身份来介绍我。但正是这种主要由双方拘谨心里营造的并不自然的情况,反倒使我们彼此暗暗的产生了好感,因为那种拘谨心理,是青年男女情窦初开时的特定心理反应,倒显得弥足珍贵,其实我们都想接近,想交谈,想彼此了解。
同寝室的人回来述说他和女朋友的交往近况,我听了想自己主动些,因为我是男士,这件事上不主动只能看着女士被别的更大胆的男士抢去。徐璐华在我眼里除了个子高外,算不上美丽,也谈不上漂亮,而我在她眼里纯粹就是替她达到她努力要达到的高度的人那一类,我其实并不被美丽的女人吸引,这个毛病一直延伸很多年。
直到这一年的国庆节后一天,徐璐华告诉我说她们寝室已经有好几个姐妹有男朋友了,我听了心里暗喜,可也不敢表现的太过张扬。我们还是那样不愠不火的交往着,外人丝毫看不出我们是在交往,我们之间的约会就像是地下党交换情报一样,生怕被人发现,更多的时间在图书馆里,在阶梯教室里,她坐在桌子这一端,我做桌子那一端,图书馆人多,但环境安静,她要说话时写在一张纸上,然后把纸一转就转到我面前,我在把话些在纸上,转给她,就这样东一句,西一句,不着边际的谈。我也算对她有个初步的了解。她说她天资不高,能考上专科都是花了很大的精力,要不然她母亲会因为她而抑郁终生。我告诉她我天资也一般,学习成绩从来不是最好的,全靠自己的勤奋换来的,结果这话我还没有写完,她就在纸上用铅笔重重的写下两个字“优秀!”还用铅笔把这两个字圈起来。她说她喜欢看书,尤其喜欢背一些不知名的作者写的诗,她还曾经给我背过她喜欢的诗,可惜时间久远我已经记不得了。
接触的时间久了,我们之间似乎也形成一种彼此承认,但又彼此可以坦然面对的关系。到了第二年,我们结束了基础课,进入到专业课程,见面时间自然没有以前那么频繁,更雪上加霜的是她们财会专业的寝室竟然被安排到离我很远的东校区去了,我要见她一面还的穿越一条马路,进入东校区大门,步行几百米才行,我心里骂学校后勤管理部门不近人情,可又耐不住思念她,就常跑到东区的图书馆里占位置等候她,再送她回寝室,有时候离关灯时间尚早,就在操场的单杠上坐一会儿,算是“幽会”。却不能太久,我还得在西区关闭大门前赶回去。
那个时候我顶着双重压力,一方面和徐璐华约会,但我从没有在周日约过她,她似乎也发现这个问题,曾经问过我周日是如何度过的,我说周日本来就是休息的时候,要洗床单被套,还要把一周的学习弥补一下,她似乎对我的解释不满,总以为我有什么事情隐瞒她。确实,她的确说对了,我是有事情隐瞒着她,我在川大读书,我的父亲就在不远的川医接受化疗,癌细胞扩散的痛苦和化疗后的药物反应把父亲变成一副皮包骨头的人形皮囊。而每个周日我去医院看父亲时,也为分担一下母亲的压力,只有这个时候我那劳苦一生的父亲是高兴的,他乐意的抬起瘦弱的手臂,用最大的力气告诉前来就诊的每一个医生:“这是我儿子,在川大读书!”
这样的日子随着父亲的每况愈下而逐渐进入倒计时,直到那年底我父亲终于不治而画上生命的休止符。我在一次出现在徐璐华面前,她惊讶的发现说我瘦了很多,还问我是不是学习压力大,我说是,想以后考研究生做准备。她竟然丝毫不怀疑我的话,反而劝我别太辛苦,差不多就行。我刚刚失去父亲,感觉自己就像是尘世中的弃儿,现在有一个关心自己的异性出现那份感动和依赖之情油然而生,我们都稚气得认为,各自心灵从此有了可靠的依托,我们都是这样被自己所感动,亦被对方感动。觉得这个世界之中,能够爱一个人,并被另外一个人所爱,是多么幸福和美好。
爱是遮不住的。
我被同寝室的人逼问是怎么把财会系的追到手的,而徐璐华被她的室友问我有什么地方被吸引。我不想解释那些,越解释越解释不通,我们还在交往着,到了第三年她面临毕业,压力徒增不少,我们见面的时间也少很多。
那一年某位大领导南巡之后,浦东开发区进入全面开发阶段,就在那年夏天她即将毕业离开的时候,她找到我说,她母亲已经把她的户口转回上海老家,她老家在上海徐家汇,她毕业后就去上海工作,那里机会多有利于个人发展,而且她回去后会马上把她的地址给我。
她走了,消失在大上海的茫茫人海里。我继续在校园里读书,靠我母亲微薄的收入支撑我完成学业,一年后,我也毕业了,我没有深造而选择工作,主要是我心痛我一生为我操劳的母亲。
我再也没有收到徐璐华的信息,我去过徐璐华的家,毕竟我们在一座城市里生活,可小区的大妈告诉我说他们家几个月前已经举家迁回上海,我悻悻的回到家。
初恋所以令人难忘,盖因纯情儿。
纯情原本与青春作伴,青春已逝,纯情也不复存在了。
如今我到了中年,可谓是成熟的年龄了,可我成熟了吗,自己常常会问自己这个问题。
嚎啕大哭一场,不再纯真而又渴望纯真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