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七回
久别重逢 爱恨皆空
「呵呵,还得有你的好酒,香肉啊!」 只见一青衫老者手挽缰绳,牵着一匹驴子笑吟吟走来。
狗屠忙上前热情道:「哟,田光先生来了,快,快请上座!」 边说边牵过驴子拴在酒馆前的木椿上。
高渐离笑着迎上前道:「田光先生好久不来了,没事吧?」
田光眯着眼道:「呵呵,没事,近日方从蓟城回来,不想今日来得巧了,听渐离一曲,又得见荆卿舞剑,让老夫醉矣。」
荆轲端来一碗酒敬予田光,笑道:「荆轲让田光先生见笑了,让先生醉的非荆轲之剑,而是狗屠大哥的好酒啊!」
正笑谈之间,一股浓郁香味飘来,狗屠捧着一锅热腾腾的肉块嚷道:「来,来,别光是站着饮酒,田光先生,您恐怕好长时间不曾尝到咱做的香肉了吧?」
田光咂嘴道:「都快一年了吧,呵呵,这味似乎更为香浓了。」
席上热闹笑谈吃喝,酒过三巡,田光已有醉意道:「你们可知晓,大祸即将降临燕国了!」
高渐离惊诧道:「先生何出此言?蓟城出事了?」
田光感叹道:「那倒不是...秦国最近出了大事,你们可又知晓?」
狗屠搖头道:「不曾听说,发生啥事了?」
田光逐将肥下战败,樊于期叛秦投燕之事概略说了一遍。
荆轲搁下酒碗,沉声道:「樊将军此刻在燕国何处?」
田光双目眯成一条线似的望着荆轲道:「他是你的朋友?」
荆轲点了点头,田光道:「听闻目前在太子府养伤,你无须担心,他的伤势並无大礙。」
荆轲起身作揖道:「不知先生能否安排荆轲与之相见?」
田光捋了捋花白的胡子道:「太子太傅鞠武是老夫多年知交,我明日走一趟蓟城向他说一声,荆卿且耐心等候就是。」
狗屠感慨道:「太子胆色过人,可惜啊,这么多年了,始终还是太子。」
高渐离笑道:「大哥在此间说说倒无妨,在外可别这么口无遮拦呐。」
狗屠讪笑道:「嘿嘿,那是那是,可...咱总得有些蹊跷,吃败仗乃兵家常事,樊将军干嘛要逃啊?」
田光仿佛陷入沉思之中,望了一眼荆轲,缓缓说道:「听闻秦王已诛灭樊将军满门,並赏千金,邑万家以购其首级。」
荆轲虽脸色如常,内心却是思潮起伏,那一年忘忧谷一别,转眼数载,犹记当时樊于期豪情万丈,如今却落得如此下场,想着不觉心中隐隐作痛。
是夜,荆轲喝得酩酊大醉,醉梦中回到了忘忧谷,谷中兰花盛开,漫山尽是蝴蝶飞舞。
湖边小楼不见兰花夫人,却是月儿含笑在抚琴,而自己随着琴音在风中舞剑吟唱。
一阵急促的马蹄声划破和谐的画面,朝小楼急奔而来,来者一身将军衣着,项上却不见头颅。
只见那无头将军浑身鲜血淋漓,右手提着首级高高举起,来到近前赫然是樊于期。
樊于期的首级突然瞪大双眼,张口嚎叫道:「荆兄弟啊!你樊大哥死得冤呐~咱全家都让嬴政杀了,你得为咱报仇啊!」
月儿一声惊呼,突然哭喊道:「月儿对不住二位哥哥,月儿实在不该与荆哥在一起!」
说罢举剑往玉颈抺去,登时香消玉殒。
荆轲霎时从梦中惊醒,一身衣衫亦让冷汗浸湿,醉意,睡意早已全消。
屋外,天色已微亮,荆轲思前想后,匆匆收拾细软,骑上疾风往田光住处奔去。
当荆轲抵达田府之时,碰巧田光正牽着驴子步出大门。
荆轲忙下马趨前躬身道:「田光先生起得早啊,荆轲左右无事,想与先生同去蓟城,不知可否?」
田光笑呵呵道:「好,好,此去路途遥远,正好有荆卿作伴。」
一老一少一路笑谈而行,倒也不觉时日,不日已到了蓟城。
田光感佩道:「荆卿,你非常人呐,老夫听你谈起樊将军,知你们交情匪浅,这一路走来,心里也着急吧?荆卿却情不露於色,乃行大事之人啊。」
荆柯笑道:「田光先生过奖了,荆轲至今一事無所成,惭愧呐!」
田光笑而不语,手指不远处道:「那里便是鞠府了,走吧。」
鞠武一见田光,满脸笑容迎上前道:「老哥哥回葛城没几日又匆匆而来,不知有何事?」
田光将荆轲引荐予鞠武相识,寒喧一番之後逐道明来意。
鞠武听罢搖头叹气道:「不瞞老哥哥,我还正为此事犯愁呢,太子却一意孤行,唉!燕国不久必有大祸啊!」
鞠武说罢似乎自觉不便於荆轲之前抱怨,当下说道:「此刻樊将军正於太子府療伤,二位随我同去太子府吧。」
鞠武等人一到太子府,守门侍卫忙上前参拜道:「拜见太子太傅鞠大人,太子此刻正在花园练剑,还请大人稍待片刻,容小人着人通报太子。」
鞠武点头道:「唔,去吧!」 说罢向田光与荆轲道:「二位皆精於剑术,若有机缘,还望提点太子练剑之道。」
田光与荆轲皆作揖笑道:「豈敢,豈敢。」
正说话之间,只见家仆领着三个女子步出大门,田光与荆轲皆垂首让道於一旁。
一股淡淡幽香飘过,荆轲心头不觉一震,曾经夜夜挥之不去的幽香,突然那么实在的飘过鼻端,依然熟悉如昨。
荆轲情不自禁抬头望去,那女子恰好回身一望,二人心里不由自主一声惊呼:
「荆轲!」 「月儿!」
曾经朝思暮想,然而如今重逢仿如有一道无形的墙阻挡着,荆轲思绪翻滾,却又茫然不知所以。
这一眼对望,没有爱恨分明,荆轲与月儿早已将对方深埋在內心深处,是生命的一部分,亦是不能重提的过去。
明月低下头,幽幽叹息告诫自己:「月儿已死,明月与荆轲既不相识亦无瓜葛。」
荆轲见明月低头欲离去,一股冲动涌上心头,不顾一切正想上前说句话,却听得有人喊道:「明月姑娘!」
荆轲不由一怔,明月姑娘?再看那人一身锦衣华服,气宇轩昂,端的是仪表非凡之贵族公子。
鞠武一见那公子即欠身道:「太子,鞠武有事求见。」
荆轲仔细打量眼前之人,原来此人即是燕国太子。太子丹忙向鞠武躬身一拜道:「老师稍候片刻,待燕丹说句话就来。」
太子丹说罢即快步走向明月身前细声道:「明月姑娘,适才妳教我那两式剑招,燕丹尚有不明之处,明日可否再来解说?」
荆轲听得仔细,不由一阵酸楚涌上心头,只听明月回道:「明日再说吧,明月告辞了。」 说罢与侍女翻身上马扬长而去。
荆轲望着明月远去的身影,不觉一阵怅然若失,明月何尝不也如此,两行清泪终于忍不住滑落脸颊。
太子丹见明月已走远,逐回身向鞠武一拜道:「燕丹失礼了,不知老师有何要事?」
鞠武将来意道明,太子丹向田光躬身客气道:「久闻田光先生乃我燕国之节俠,今日得见,燕丹欢喜得紧呐。」
田光回礼恭敬道:「太子殿下,江湖上的虚名不足掛齒,太子礼贤下士,让老夫深感钦佩啊。」
太子丹感叹道:「燕国的未来,还得仰仗贤德之士大力辅佐,燕丹只恨不能揽尽天下能者呀!」
说罢握紧荆轲双手道:「荆卿,樊将军的朋友即是燕丹的朋友,今日有幸相识,燕丹实在高兴!」
荆轲收敛心神躬身道:「太子有礼,太子不以身份而自傲,荆轲敬佩!」
荆轲见太子丹並没有认出自己即是当年邯郸的庆轲,也就不提当年之事。
太子丹难掩欣喜之情,高兴道:「樊将军若是知道有朋自远方来,必定很欣慰,各位且随我来。」
众人隨着太子丹穿过了花园,来到一间廂房前停下道:「樊将军的伤势也快痊愈了,我已着人准备了一座府邸作为将军府,眼下只好委屈樊将军暂时屈居此处。」
呀的一声,只见樊于期推开房门而出,原来樊于期早已闷得收慌,听见太子丹说话便开门探视。
樊于期一见众人,稍微一愣即兴奋喊道:「荆兄弟!是你!」
荆轲大步向前,激动道:「樊大哥!」 两人双手紧握,一时之间竟不知从何说起。
太子丹亦识趣道:「老师,田光先生,请隨燕丹往內堂饮茶详谈,可好?」
荆轲向太子丹深深一揖道:「荆轲失礼了,多谢太子殿下。」
太子丹微笑道:「荆卿多礼了,来人,备些酒菜予樊将军处!」 说罢便领着鞠武与田光往内堂走去。
樊于期拜倒道:「樊于期蒙太子厚爱,感激不尽!多谢了!」
太子丹点头道:「二位请自便,若有何须要,尽管吩咐下去。」
樊于期见太子丹等人离去,拉着荆轲步入厢房道:「多年不见,想死咱了,没想到今日竟得见荆兄弟,你可得陪咱喝个痛快!」
一顿酒菜下来,荆轲感叹道:「想不到嬴政如此残暴不仁!」
樊于期欲言又止,连饮几碗酒后拍了拍荆轲肩膀道:「荆兄弟就甭理咱的事了,有些事你不明白呐。」
荆轲不禁问道:「难道大哥不怨恨嬴政吗?」
「恨啊!」 樊于期痛苦嘶吼,却是有苦不能明言,只得端起酒碗道:「荆兄弟,别提咱的事了,这些年你又是怎么过的?」
厢房内,二人对伤心之事尽量轻谈描写,
汨罗江一战却让樊于期听着又是激动又是频频叹息。
正当二人忘形高谈,陈统领求见道:「太子差我前来,不知二位可否前去与太子共聚?」
樊于期忙放下酒碗道:「有劳陈统领,咱这就与荆兄弟同去。」
太子丹一见二人,立即离席上前,左右手各握着樊于期与荆轲之手喜道:「樊将军,荆卿,来,来,适才田光先生对荆卿可是赞誉有加呐。」
荆轲笑道:「太子可別听田光先生之言,荆轲不材,惭愧之极。」
太子丹在席上满脸笑容,喜不自胜道:「燕丹今日有幸结交尔等,亦是燕国之喜啊!可见天不欲亡我燕国!」
鞠武几杯下肚,激动附合道:「太子所言甚是,今后还望田光老哥与荆卿为我燕国出力呀!」
荆轲却只是默默饮酒,田光则频呼道:「老夫老矣,力有不逮啊!」
临近黄昏,田光与荆轲见太子丹已不胜酒力,逐告辞欲去,太子丹道:「二位莫走,何不留在太子府些时日,改日再回,可好?」
鞠武帶着醉意道:「此时天色已不早,老哥哥还是留下吧!」
田光只得笑道:「也好,可老夫府里尚有事,明日一早便归去,太子盛情,我等心领了。」
太子丹不置可否,只吩咐家仆领着田光与荆轲回房歇息。
(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