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幕 第一节
我小时候就是在这里出生。一个月后在这里死去,三天后再死一遍,四天后再死一遍。听起来是个莫比乌斯带故事。那是总督临走前和我讲过的理论,让我们可以不停地行走从而到达另一个位面去的带子,虽然我们只有两个方向可以前进,但我们可以弯掉所有的通路。
我可以这么做吗?或者说,我们被允许这么做吗?神灵主宰一切,它没有给我们一丝抵抗的机会,我们无法怀疑它的正确性,就像即将被宰割的鸡无法怀疑扣在它脑袋上屠刀的屠夫一样。噗,我造了三个词,我根本不知道那是什么。很长一段时间我在心里拿造词游戏来打发时间。
我们什么都看不见,拿什么打比喻呢?我在尽力给这些词语附加上含义。比如说我造出了“滴拿籍”这个词,它代表一种可以快速转移的知识储备,你可以带着它走,如果忘记其中的内容可以迅速查看;至于更大一点的词语比如说“巴洛克丝奇乐”,这是一种社会制度,所有人的人生都是连结在一起,一个个体不再是一个人本身,而是整个团体。它们本身所做的决定是所有人的智力成果的集中,所以孔武有力,无人可挡。但他们必须先达到“妥可奎”阶段才能进入这种制度中去。妥可奎是一种社会民智程度评估系统,这是最高级别的智力。低级别的只能称作“曼妥思”。比如我们就可以称作“曼妥思”,再过一段时间,经过经验和实践经验的积累,我可以被称为“妥可奎”了。当然你不能这么用,这是个反应大多数人智力程度的词——妈的,不要再讲一遍了吧。
陷入文字游戏和构筑世界的心理游戏中去的时候我们就会忘乎所以,可是我们不得不说,我们不能去想象,或者说很难想象自己见都没见过的东西和物质。比如说我很难想象能够前后左右移动的世界是怎样的,朝上看?哈,别逗我。除了两边的世界,我再也看不见别的东西了。
我想象冬笋,它是一种可以吃的东西。粘上去很黏。
我们不会单纯地通过热量进食,而是具有“口器”,它是一种可以放入食物并且磨碎的容器。磨碎就是一种在我们世界里无法想象的动作——把食物打碎。你知道这是不可能做到的。
由于心中的世界里是有长宽高,我设计了“放入”这个动词来突出深度,还有“拿出”这类定义高度差的词汇;而且需要有……我的世界需要让能量从天而降吗?不需要。所有的人都需要自己获取能量,一开始不能被利用,需要变成不同的“能量点”——
他们会进化。不是单纯地变长,他们族群本身的曼妥思级别会上升,但形体不会变化;族群——对了。族群是一种标志不同种类的人的东西,族群只会维护内部的利益。嗯,我还要加什么呢?……
要一个——“球”。它们是世界是一个球,这种世界只能存在于高维度的地方。它们的世界很精彩,不像我们只能看见黑暗。
不一而足。我不全部讲述自己想到的想法。
我怪讶自己真的像吸毒一样上瘾了。不到一年的时间我就制造出了世界的轮廓,接着我开始摸索地板,描绘出他们文明的基本构架,族群不是完美的,他们“性变态”,从低级智慧到高级形态需要花上数百万年,所有的地貌,每一处的故事和景貌我都记得清清楚楚,我造了“太阳”,构筑总督所说的那个“宇宙”,导入“材质”,制造它们的邻居,煞费苦心地摧毁掉舒适的自然环境。噢,噢,宇宙的初始形态就是我们,一个没有“质量”的点。
质量这个词是我借助轻微的高维度体验制造出来的。
最后就是历史。历史。族群们互相残杀,他们拿起“矛”,朝对方掷去,穿过他们的骨肉和器官,森林郁郁葱葱,沙尘摩擦地面的声音震耳欲聋,他们像我们一样探索真理,并在一开始一无所获,最后他们开始反击,进入太空,同样像我们一样进入文明自我毁灭的阶段。
我坚信所有的维度文明固有的阶段就是怀疑自我并最终消逝。他们像我们一样困惑而我无助,只不过时间要长很多。我们的世界能探索的物质很少,进而我们一开始就接近了这种状态;他们的世界物质太多,假冒的真相也很多。所以自我怀疑阶段会很靠后。
所有的真相都是谎言,所有的努力都是妄为。如果你待在我这里,你就会想到这一点。如果你不是在这个世界里生活的人——你可能会怀疑我,并咒骂我。没关系,有一天你们也会像我一样的。当你周围没有可以确信的话语,你就开始怀疑自己了。
我开始游说自己的观点,鼓励每个人怀疑自己。我每到达一个地方,第一句话就会和那些小崽子们说:别相信我,也别相信我和你们说的任何一句话。接着我就会表明这个世界的无序性和不可证性。前后差不多两年时间,我就推翻了整个国家里最权威的一批专家。在这个地方,哲学比科学更有威信力。
很搞笑吗?不对。这是很严肃的事情。
末日将至。
我几乎走遍了所有的空间。我在所有的子民中间成为了长者,他们效仿我的自杀方式,并追随我的脚步,秉承我的观点。一旦所有人都开始怀疑,我们的文明就到了尽头。我们做的一切其他的事情都只是在拖延这个过程。
我知道过程都是美的,享受比不享受要好。但如果过程是一场灾难,那么还不如结束了好。
有一天,自称是总督的人过来找我。
“有多长时间了?”
“不知道,应该有三年了。”
“是吗,这么长。三十九号……我们花了五年时间都没有达到你这种高度,是因为我们害怕死掉。可是我们为什么要害怕?我不知道。”
我沉默了一会儿。
“我们是神灵。”
“为什么我们会是神灵啊?”
“思考缔造物质。应该是这个原因吧。”
“那为什么我们看不见?”
“你可以怀疑我。”
总督不想再跟我说话了。他生气了。在我的想法之上任何陈述的话语都站不住脚。就好像你在空气上面建房子是没法子建成的。
“你在帮倒忙,三十九。”三十八难过得不能自已,“你看看你自己成什么样子了?为什么你不能像一个正常人一样活着呢?说着那些没意义的自创词语有什么意思?嗯?生活——”
“别说生活了。你活了多少次了?三十八?嗯?我根本就看不见其他人,我们天生就无法证明和看见东西,一点都看不见。”我稍微有点生气,但我知道这是徒劳。
“是时候了。”总督突然对我说,“神灵最后的审判。嗯。你叫我们不要逃跑的,你最好知道自己在干啥。”
我默许了自己的行为。
神灵开始狂欢。它疯狂地擦除我们世界上的一切污浊。首都被抹除,接着是殖民地,接着是人,还有能量。白境像洪水一样吞没了大地。这是我的宗教里的内容。我的生命一直在往后退,永无止境。直到我不能再次醒来,文明就将消逝。
“我突然记起老师对我们说过的话,并且终于明白了它的含义:每一个个体都是如此重要。你知道吧,因为他们都是我们的组成部分,每一个人都是乔可,只要有一个个体活着,其他人就不能安生。”我自言自语道。
我们即将经历一段难以忍受的旅程。神灵开始这场浩劫,沿路消去他的子民。
最后我就不会再醒来。
大概落幕就这样吧,其他的文明的落幕和我们差不多。放下幕布,然后走出来谢幕。接下来是其他的文明上场。观众们百无聊赖,没有任何掌声。他们没法笑出声来。有些还是我的子民。哈。
泪水和雨水的形状是一样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