农村的灰色

      经历过绝望吗?那种你以为已经脱离了深渊但其实还有一只脚悬在悬崖边上,随时都有再次跌入危险的绝望。

      我不喜欢农村,至少是我生长的农村。

      经历过猥亵吗,在天真无邪的年纪。

      我还很小的时候,小到不大记事,一回忆起应该只是充满笑脸的时期——记忆却是灰暗色调的。

      爸爸有一个好朋友,姓孙,和他一起同村子里其他平辈的男人都是从小到大的玩伴。他们的感情都很要好。有一天,孙姓叔叔在爸爸妈妈忙着招呼他给他准备茶水的时候,开心地抱起了我,把手放在了我的两腿中间,不安分地动着。等爸爸妈妈一回来便放了手。我不知道他是在干什么。我只知道他是爸爸好朋友。后来又发生了几次,我有些疑惑了,我总觉得他是故意躲着父母的。可是我知道他是爸爸的好朋友。

      不久,在洗澡的时候,妈妈发现我私处的皮破了。问我怎么回事,我才说出来。妈妈一下子发了火,并告诫我以后一定要躲着那个叔叔!更不能独处!他要是再来我们家一定跟紧妈妈!并对我进行了一次深刻的性教育。

      我懵懵懂懂的,不解,但是妈妈的话是一定会听的。在那个不知道什么是纯洁什么是尊严的年纪,日子一天天过去了,在妈妈的保护下开心地度过了童年。也在这期间,爸爸和妈妈发生了激烈的争吵,自此,产生了一个巨大的心结。我当时并不知道那是因为我。

      等我慢慢长大些,我逐渐懂得了自尊,终于羞耻感日益增强到了每每想起那件事愤怒,羞耻,恐惧压得我不能喘息。那个人一直以来都没有安分过。曾在一个热闹的集市上对一个小女孩动手动脚,因此受人警告,臭名昭著,可是没有一个人真正想去制裁他。 我逐渐断了和孙氏女儿的联系,我只要是一想到她,一看到她就联想到她的恶心的父亲。这段友谊的负面价值令我痛苦。

      至于为什么我说“随时有跌下去的可能”,我马上会解释。

    “家丑不可外扬”这可是千古不变的“金科玉律”。“都是一个村儿的,大家都邻里,不至于。”这在村里也是心照不宣的。这几年来,我备受其扰。在一年之中最令我忧心的是要放寒暑假。因为一放假就又会见到那个姓孙的,他又会打着拜访我爸理由来我家里,不安分地四处张望。真不是我敏感,听我慢慢讲。

      暑假正值盛夏,宁愿热死我自己我也不开窗户。尤其是睡觉的时候,妈妈也一再嘱咐我,“睡觉时一定将门窗锁好,万一那个人翻窗进来怎么办!”有一次,中午,爸爸妈妈去上班了,家里只有我一个人。我打算午睡,锁了窗,拉好床前的遮光帘,玩一会儿手机就睡。我突然觉得不对劲,透过帘子之间的缝隙我看到那个人把脸凑在窗玻璃上,向里张望,还时不时地扒拉窗扇。应该是没有看到我并且还锁了窗就离开了。然后!去开我家门了!发现又是锁着的就终于离开了我家。他从来都不叫人,直接径直往里走,每次都先特意从我窗子前走过瞟一眼确认我有没有在家再来到正门,开了门才叫人。我快要疯了。

      我第一次质问我爸,为什么,为什么当年出了那种事,仍没有断了和他的来往,仍然有说有笑,为什么依旧给足他面子?我爸的回答让我寒透了心,一下子令我感觉十几年白活了。“多大点儿事,反正也都过去这么多年了,那么多年的事儿你居然记到现在。”我的泪奔涌而出,脑子一片空白。我妈拉着我回了房间,和我一起哭。我才知道,当年他们大吵一架是因为,妈妈很气愤要讨一个说法,要爸爸跟他断掉来往,不要让他再来我家威胁我的生活。爸爸不相信,认为是我太小什么也不懂说不清道不明误导了妈妈,是我们冤枉了他。后来妈妈和爸爸只要一谈及这个话题便吵的不可开交。就算是真的,好像在爸爸看来也不是什么不能被原谅的事。这么多年我第一次觉得我和爸爸的世界离得好远。

      “家丑不可外扬”,可是正如大多数人安慰受害者时所说的“犯错误的是他又不是你,你没有必要觉得可耻”,那我的事就不算家丑啊,那就和他们撕破脸,我不觉得丢人,我只要公道啊!“都是一个村儿的  大家都亲戚  抬头不见低头见的,没必要撕破脸”这些难道不是给罪恶加了一层保护衣吗,大家都是罪恶的助推者。这也就是为什么被拐卖的人口不能再被找到的原因了吧。“都是一个村儿的,互相帮衬着  都一个村儿的,管那么宽干什么,弄得不好看了咋办”这种信念在那种农村强到极致。愚昧思想使农村覆盖着阳光都难以穿透的灰暗。

      我在恐惧和担惊受怕中生活着,年复一年,又快到了年关,寒假要来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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