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 | 暮狼
公众号 | 暮狼
上期奇葩说到了半决赛,辩题也是这季脑洞题中,我最喜欢的一题。奇葩村的一口井被邪恶的巫师下了药水,喝了井水之后人会变得意识错乱,颠倒黑白,所有人都喝了,只有你没喝,村民们开始把你当成那个不正常的人。这杯“愚人水”你要不要喝?
姜思达被淘汰,意料之中,情理之外。前些天我看到了微博上的奇葩说热门撕逼战,有点心寒。在微博世界里,我属于那种看到与自己三观多么不合的言论也不会留言的群众,即使在爱豆面前。
这好像和我平日据理力争的形象有所不同。是因为,当代网友的通病喜欢用骂和道德来证明自己是对的。我骂人骂不过键盘侠,道德高点越不过圣母婊,我还评论啥?
一个月薪几千块的芸芸众生去操心年入几百万几千万的大明星,是不是咸吃萝卜?像姜思达说的,大方一点儿,浪漫一点儿,多大点儿事呢。
不过我学到一件事儿,一个人越有能力的时候,越能畅所欲言,却也越要克制自己的言行。
前两季里,思达在我脑海中留下的痕迹,是一个头戴红花留着些许胡渣,用笑容遏制即将暗涌泪水的少年,更多的还是吐槽,一定是得罪了造型师。
第三季,他像是开了挂妙语连珠,才思泉涌,直到后来的大美玲之夜,决赛落败,与冠军擦肩而过。第四季依旧延续第三季的惊艳,高水准发挥到底。
我一直没有关注思达的微博,或者说不敢。他的微博内容充斥着梦的虚拟与现实的骨感,照片的魔幻色彩冲击着主流文化,多少让生存在主流世界的我,望之生畏也有点儿无法接受。
直到昨天,我第一次关注姜思达,取关了马薇薇。我喜欢节目中的他,甚至不知道现实中的他是怎样子的。我也知道作为一个专业辩手,更多的时候只有立场,没有态度。当思达被淘汰后说,这是他自主选择的持方。
我才意识到,原来辩题里外,思达都没有喝那杯愚人水。
说说这道辩题给我的感受吧,它向我扔了几个问题,异见者要不要跻身主流社会?我们要不要变成所有人?
我打电话给余哥,告诉他缘由,问起他,你要喝这杯水吗?
他毫不犹豫地说,坚决不喝。
为什么?
我不要被这个世界左右。
余哥正处于人生的过渡期,刚毕业,与拖欠工资的实习公司告了别。他爸让他过去接手公司,余哥没同意。
他也曾做过妥协,去打理公司,帮他爸的忙。那一个月里,有二十五个晚上在应酬,五天在家吃泡面。生意场上的伙伴,杯光盏影,却不过逢场作戏,推搡之际,并非盛情难却,而是不得不喝下。他端着酒瓶和酒杯,一个一个地敬酒,偶会遇到刁难他的大老板,只好圆润打哈,苦水与杯中物一起溜进腹囊,直至双颊通红,一阵作呕。这般虚情假意,他那刚毅揉不得沙子的性格,又岂会接受。
我说,你是知道的,回去是你最省力的人生。应酬好歹吃的是山珍海味,可在外面吃的是脸色饭,喝的是西北风,咽的是苦中泪。
他说,我知道,我甚至连他妈目标都没有,你们用烂的梦想是我最缺的东西,可是我不想回去,我还想折腾一会儿。
我问,折腾是为了什么?
他说,当然是自己赚钱啊,这个社会钱才是底气。
在他前后矛盾的话语中,我意识到一点,余哥早就喝了那杯水,只是他没发觉或者不敢承认自己喝了。他早就被大众的价值观所同化,他早就变成了所有人,视钱为衡量一个人的标准,这没什么错。他的折腾只是想给这个喝了水的自己,留下无力苍白的心理安慰。
奇葩说火了臧洪飞,一个摇滚音乐人,扎着脏辫留着不修边幅的胡须,他和世界格格不入,但我们为什么会那么欣赏他?
臧洪飞说过一句话,跳舞的音乐让你快乐,但是反抗的音乐会让你自由。这就是我们为什么会喜欢臧洪飞和姜思达的原因。他们不喝水,他们不要被世界同化,他们孤独地像个斗士挑战着陈规旧俗。而我们深知自己喝了水,他们才像是我们心中想成为的那个人,我们的内心总会给这样的挑战者留一席空地,可我们永远成不了他们。因为生活就是这样,没有特立独行不需要付出任何代价的过活。
我们每个人是不是都要被这个世界同化?如果是,那么当我喝完这杯愚人水之后,再懦弱地虚伪地假装自己没喝,可以吗?
这是余哥最后挣扎的方式,不要剥夺它。
我曾看过一个牙买加的LGBTQ纪录片,讲述的是一群流浪的异装皇后、变性人、同志。他们在废弃的工地安家,人们会抛进瓦斯炸弹,泼硫酸,枪击,而这些行为都不会有人制止。
他们脱离家庭,与家人划清界限,戴上假发,穿上最好看的裙子,但却每天冒着被杀死的风险,仍要做自己。他们是知道的,在牙买加这个地方,一个同志死掉不过是给大街增添一具人人拍手叫好的尸体,他们更知道,只要自己妥协,喝下这杯水,过上平凡人的一生,他们就可以保全性命高枕无忧。可他们为什么选择了一条最难的路?
其中的一个异装皇后说,如果活着没有灵魂,那是行尸走肉。
可你知道吗,这道辩题最吊诡的地方,是还有一些人,他们生而不同,却要用尽全力去融入一个不属于他们的集体。
比起不能做自己,他们更害怕一个人的孤独,他们想被世界接受。清早的时候,我又翻起柴静的《看见》,找寻那个令人心碎的故事。
结婚九年,生育一女,但是丈夫从不与她亲热。有一个深夜妻子看到电脑的上网痕迹全是同性恋的网站。她闭了一下眼睛,那一瞬间她百分之百确定他是。一晚的阁楼上,他一个人躺在浓重的黑暗里,满脸泪水,他们抱在一起哭。
他说,我这个人不应该结婚的,我伤害了一个女人,这是我一辈子的痛。
她说,我恨他,我也很可怜他。他每天都在伪装,一有什么应酬,他会拼命地给大家讲黄色笑话,让别人觉得他非常地好女色。他很累,他想变成其他人。
我痛恨形婚,将不幸转嫁他人的人,可有那么一秒,心头有那么点酸涩。张北川说,我们的性文化里,把生育当作性的目的,把无知当纯洁,把愚昧当德行,把偏见当原则。
这句话反过来说也是成立的。我们性的目的是生育,纯洁是无知的,德行是愚昧的,原则是偏见的。
有些人用尽了全力,却过着平凡人的一生;可是还有一些人,用尽了全力,为的是过上平凡的一生。也许你从不想去了解甚至理解这种人,但是他们头破血流般想被你们理解,甚至要融入你们,像水溶于水。
昨晚余哥来电。
他向我坦白,我觉得我是喝了这杯水了。
我竟泪眼婆娑。好像自己是个罪人,我剥夺了生而为人的一个权利,逃避。
我道歉。尽管,也许,没用。
他接着说,喝了就喝了,不过我现在正要把它吐出来。
暮狼
2017.6.19