该死!也不知是哪来的,我被一阵巨大的呼噜声吵醒。这呼噜不像是人的,倒像是某种畜牲的,粗鄙难听。
我试着坐起,发现今天起床要比平时困难得多。大概是昨晚应酬的原因吧!酒宴上我整整喝了有10瓶还是11瓶?记不清了。反正不管几瓶,都折磨得我头痛欲裂就是了。
“聤,快来扶我一把!我现在全身上下没有一处使得上劲!”
听到喊声,妻子聤急忙赶了过来,拖鞋敲击地板的声响由远及近。
“天呐!”聤大叫起来,双手按在油腻的旧红色围裙上,眼中尽是慌张与惶恐。
“怎么了?”
“没,没什么。”说着,她快步走到床前,低着头小心翼翼地拉我起来。期间她瞥看我好几眼,然后像做了亏心事儿似的立即低下头去。
“真是的,几点了?”我问。
“现在吗?已经10点了。”
“什么!”我急忙跑出屋子,带上门禁卡,胡乱抓了件衣服便走。因为跑得太急,把写字台上的相框打翻在地。破碎的玻璃面下显现一张诡异的脸。秃了的头顶,满脸横肉,夸张的笑容和水缸般的身体使人忍不住以为他是个喜剧演员。他旁边站着的是他的老板,一个长相像猪又好吃猪肉的蠢货!那个秃头的男人像被颁发了什么奖,和他的老板共捧着一个奖杯,背景貌似是公司年会。
“看来过两天我得报个健身班,修善一下身材。”我想。
一道肥硕的身影从玻璃面的反光中划逝过去,假如仔细看便会发现这个“肥硕”和照片上的不同。可惜,我没有时间也不会在意。
到了公司门口,我简单整理了一下外套便迅速往办公室赶。
“站住!你是什么东西?”
我回头看着那个称我为“东西”的前台,发现她神色惊恐,满面苍白,像是看见什么外来物种似的退到台桌后侧,一双手紧抓桌沿。
“你连我都不知道吗?”我厉声喝道,随即拿出手机拨号码,“小张,客户等了多久?知道了,你先安抚一下,让他先去经理办公室喝杯红酒。我马上就到!”
“啪――”我将门禁卡重重拍在台桌上,前台小心瞥了眼上头“晓风创意公司经理”的字样,咽了咽口水,颤抖着说:“对、对不起…经理…我、我不知道是、是您……”
“明天开始不用来公司了。”
我瞪她一眼后匆匆赶往经理办公室。想起那几千万的大客户可能已经不耐烦,这点插曲弄得我更加烦躁。要知道,我这个月的回扣基本都在这笔单子上了!而且或许是刚刚动静太大,一路上所有人都用异样的眼光望着我。现在,我恨不得将那个前台大卸八块!
“呦!这位就是刘先生吧?”我尽力挤出笑容,不让心里的不快流露出来。不过不知是迟到的尴尬还是笑容太过,刘先生和小张都愣住了。他们齐刷刷地望着我,整个五官都移到了脸部最边缘的地方,豆大的汗珠一颗颗往下冒,圆滚滚的下巴直逼脖颈。那位刘先生捏着酒杯杯茎不断发抖,杯中的红酒像一排红色海浪不断朝上壁涌去,褪留下一层淡红的印记。
我赶忙上前缓和气氛,说道:“唉呀,实在对不起!今天路上堵车来晚了,我这就给您陪个不是!”
说着我走到前头想拿个酒杯倒酒,不想客户和小张两人像惊弓之鸟般迅即奔走。小张离门近,顺手将门带上,只留刘先生一人背靠在墙角颤巍巍地道:“我不谈了,这个项目我不谈了!”
“什么!您不谈了?”我急忙上前,一手拿着红酒,一手捏着酒杯。
他见我靠近,吓得面色发白,强挤出苦笑,近似哀求说:“不不不,我要了,这个项目不管什么条件我都要了!求你让我先出去吧!”不一会儿,他的裤裆处一片湿润,一股尿味从墙角底下那滩液体中散发出来。
“那这么说,刘先生您是答应与我们合作啦?”
“合作,一定合作!”
“哈哈,那咱们更该干一杯啦!”
我喜出望外,倒完一杯酒忙转身去拿另一只酒杯。就在这时,只听身后“哐当”一声,那位刘先生早跑到门外将门关上并反锁起来。我放下酒杯,急步门前,疯狂地拽着门把,发现门怎么也开不了。我愤怒地敲击着大门,却发现今天的自己力气特别大,每敲一下都在门上留下一个烙印。
“快开门!放我出去!你们为什么要把门锁上?嗯?啊,我知道了!小张,这一切都是你设计的吧?其实你早就知道我会谈好这个项目,所以一开始就和所有人串通一气来阻挠我!怪不得昨晚你灌我这么多酒,怪不得今天前台拦住我,全公司都这样看我,原来都是你小子搞的鬼啊!你以为拿了这个项目你就能取代我吗?做梦!你真是一头笨得不能再笨的蠢猪!”
我竭尽全力嘶吼着。门外传来人群慌乱的讨论声、桌椅器物的碰撞声、以及一种从最隐蔽角落发出的嘲笑声。我的脑子一片混乱,种种声音在我耳边充斥着、萦绕着,它们像在把我填满,随时都会爆炸。
突然,一切响动戛然而止。空气中降临一种奇特的安静。
“吱――”
门被打开了。
门外人群参差错落,整整围了七圈。他们的目光中有凶狠的,有胆怯的,有疑惑的,有决绝的,但无一例外都直冷冷注视着前方。他们的最前头,门框正中央站着一个又圆又矮的男人。他的目光呆滞,满面油光,一对豆大的眼睛撑得如啤酒瓶盖一般。那张看上去毫无健康可言的脸仿佛随时都在散发猪肉的腥臭。
“老板?您来了!您快救救我吧!那个小张,那些平时就见不得我好的人,他们要害我呀!”我一个劲儿朝老板扑了上去,眼中淌下泪水,嘴角也滑过鼻涕。
“啪嗒――”一股恶臭味从头顶侵袭下来,紧接着,一溜黏腻的涎液缓缓从头顶流至下巴。
我抹了抹脸上的液体,狐疑地抬头仰望。只见老板原先还呆滞的脸,此刻却变得如魔鬼般贪婪、狰狞:他用一种期待猎物的眼神看着我,嘴中大把大把的涎水不断往下垂灌,脸边的肥肉几乎提至额间的高度,满载着杀气和人欲的笑容看得人后背直凉。
他终于伸出一只手,指着我眉间,几近癫狂地说道:“猪……”
“猪?什么猪?”我猛地向一旁望去,只见办公室的玻璃窗反光处映出一头巨大丑陋的肥猪!它头上已不是秃顶而是一片亮晶晶的鬃毛,它脸上也不是横肉而是充了气似的摇晃的猪肉!
“猪、猪、猪!好大一头猪!你们快看啊,这该是一头多美味的猪啊!你们还愣着干什么?快把它抓起来送到屠宰场去啊!晚了就吃不到炒猪炖猪烤乳猪啦!”
顷刻间,原先还冷眼旁观的人群如泄闸洪水一般涌了过来。他们纷纷拿出身后的麻绳、皮条、小刀、扫帚,仿佛眼前是一只蚂蚁,可以尽情地上前蹂躏。
我慌了神,想要往前跑,前面是抓我的人,想要想后躲,后面却是一堵封闭的墙。我跳上办公桌,使劲踹旁边的玻璃,不想外边的人早就抬起了桌椅砸过来,不偏不倚正好压在我的胸脯上。玻璃的残渣刺进我的皮肉,不知是从哪儿来的巨大、恍惚的声音灌如入我的耳内。我感觉有人在绑我的手脚,有人负责抬送,有人负责运输,一切混乱都在热闹中有条不紊地进行着。
我究竟是什么时候变成猪的呢?为什么我的妻子不告诉我,我的下属不告诉我,我的同事不告诉我,我身边的人都不及早告诉我:我已经变成了一头猪!
现在,我躺在屠户的砧板上,动弹不得也逃脱不掉。屠户磨亮了斩斧的最后一处,用绳子把斧头升到了半空。我望着头顶那明晃晃的地方,脑子一片混乱。这究竟是为什么呢?我不明白。
就在屠户放下绳子,斧刃接触到脖颈的那一刻,我突然明白了:这是一个阴谋!
“吭――”
一颗丑陋的猪头滚落在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