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巨额债务
指挥室的中央空调发出第三声异响时,林渝澄终于忍不住揉了揉发痒的伤口。刚拆完线的皮肤泛着粉红,像条新鲜的疤痕爬在胳膊上,稍微一动就牵扯着神经发疼。这让他不由自主想起三天前在国家公园的遭遇——地行种的尾刺穿透防护甲时,大概也是这样尖锐的痛感。
“砰!”
办公室的门被撞开的瞬间,墙上的挂钟晃了晃,指针卡在凌晨三点零七分。慕恩曦站在门口,粉色兔子围裙的带子断了一根,松垮垮地挂在腰间,围裙上沾着的不再是熟悉的烤肉酱,而是密密麻麻的红印章,最上面那张A4纸的金额数字红得刺眼——1276万。
“沈星夜!”她把怀里的文件往会议桌上一甩,纸张散落时发出哗啦的声响,露出底下压着的另一张清单:23台记忆消除器报废,附带国家公园管理员用颤抖笔迹写的证词:“现场堪比陨石撞击,千年古松被连根拔起,观光缆车轨道成螺旋状缠绕在信号塔上……”
沈星夜刚从检测室出来,白大褂第二颗纽扣松了线,随着他迈步的动作轻轻晃悠。他弯腰捡文件的动作顿了顿,指尖划过“磁悬浮过山车轨道移植费”那一行时,镜片反射的光刚好遮住眼底的情绪。
“当时情况紧急。”他把文件一张张叠好,声音平稳得像在念检测报告,“地行种的能量核藏在地下三米处,那棵油松的主根刚好能形成能量屏障,再晚十秒,整个公园的地基都会被腐蚀穿。”
“紧急就能把观光缆车的轨道拆下来当鞭子?”慕恩曦突然提高音量,抓起桌上的马克杯就要砸,看清杯身上“最佳搭档”的烫金字样又硬生生停住,转身时围裙口袋里掉出半包没拆的棒棒糖,“还有你!”她的目光扫向林渝澄,像两道带刺的激光,“为了追只幼体,把整个湿地生态区的防护网全炸了!现在候鸟全迁徙到市中心广场了知道吗?今早城管局的电话快被投诉打爆了,说丹顶鹤把市长的车当成了栖息地!”
林渝澄摸了摸鼻子,后颈的汗毛还在发麻。昨天在地底溶洞里确实情急之下用了爆破弹,谁能想到冲击波会把地表的防护网掀成渔网。他瞥向沈星夜,对方正慢条斯理地用回形针把文件别好,仿佛那串“1276万”只是超市购物小票。
“所以呢?”沈星夜把整理好的文件推过去,指尖在“负责人签字”处敲了敲,金属回形针碰撞着发出轻响,“按流程申请紧急任务报销。”
“报个屁!”慕恩曦抓起文件往他脸上拍,纸张边缘刮过沈星夜的脸颊,留下道浅白的印子,“财务系统显示今年的应急资金早在你们上次拆了国际机场雷达塔时就透支了!”她突然压低声音,往门口瞟了眼,确定走廊没人后才接着说,“上面刚发内部通知,再超额就得停咱们部门的经费,到时候连基地的水电费都得赊账。”
办公室的空气瞬间凝固。林渝澄想起去年没钱买零件,慕恩曦带着他们用易拉罐DIY能量探测器的日子,胃里一阵抽搐——那玩意儿灵敏度堪比儿童玩具,害得他们在暴雨里追了三小时的信号干扰源,最后发现只是只变异的萤火虫。
“那怎么办?”夏子云抱着工具箱路过,探进头来的瞬间被慕恩曦一把拽了进来,少年怀里的螺丝刀哗啦撒了一地,“姐呢?她刚去仓库盘点新到的解毒剂……”
“叫她一起来!”慕恩曦叉着腰站在房间中央,像只炸毛的兔子,“从今天起,所有人带薪打工!”
三天后的周末,城市最大的游乐园门口支起了临时摊位。林渝澄穿着印着“旋转木马维修中”的蓝色工装,袖口还沾着机油,正被一群举着签名本的熊孩子围得水泄不通。上周他在这里斩碎镜像种的视频不知被哪个游客拍下来发了网,标题耸人听闻——《凌晨游乐园惊现刀客,月光下斩妖除魔》,点赞量破了百万,他也莫名其妙成了小有名气的“刀客哥哥”。
“哥哥,你的刀能不能借我看看?”扎羊角辫的小姑娘举着棉花糖,糖丝粘在鼻尖上,眼睛亮晶晶的像藏着星星。
林渝澄刚要解释那是特制合金短刀,属于管制武器,身后就传来慕恩曦的大嗓门:“林渝澄!第三区的碰碰车又卡住了!再修不好扣你这个月奖金——”
他认命地抓起扳手,路过摩天轮时看见沈星夜正被一群老太太围着“算命”。这位能解析能量频率的天才此刻正拿着游乐园的导览图,手指点在“海盗船”区域一本正经地说:“您家孙子八字属火,坐海盗船最合适,方位属水,能镇住他的火性,还能治治他上课爱捣乱的毛病。”
老太太们听得连连点头,其中一个戴珍珠项链的阿姨塞给他一把瓜子:“小沈师傅说得真准,我家那混小子昨天坐完过山车,回家写作业都不拖拉了。”
“沈星夜!”慕恩曦举着扩音喇叭走过来,围裙换成了印着“安全第一”的红色马甲,喇叭里还残留着电流声,“财务刚发消息,说你把占卜费全塞自己口袋了?”
沈星夜从白大褂口袋里摸出一叠皱巴巴的零钱,慢悠悠地塞进收款箱,金属箱盖发出叮当的声响:“体验式服务,促进二次消费。”他指了指不远处的过山车入口,夏星雨正站在临时搭起的桌子后,用检测能量波动的手法给游客测血压,“你看,星雨的体检摊已经排到假山了。”
林渝澄顺着他指的方向看去,夏星雨的白大褂袖口卷到手肘,露出手腕上的银色手环,她正拿着能量检测仪的探头贴在游客手腕上,屏幕上跳动的绿色波形被她解读为“心率正常,适合玩大摆锤”。排队的游客里三层外三层,大多是被她“百分百准确率”吸引来的年轻人。
“姐!我喘不过气了!”夏子云穿着笨重的卡通熊外套,正给排队的小朋友发气球,熊头套的耳朵耷拉着,看起来委屈巴巴的。他转身时没注意,尾巴上的绒毛蹭到了棉花糖机,粉色的糖丝缠了一屁股,像沾了团云彩。
夏星雨头也不抬地说:“再坚持两小时,收摊后给你买草莓圣代。”她推了推滑到鼻尖的眼镜,镜片反射着阳光,“刚才财务说,咱们今天的营收够买三个记忆消除器的核心零件了。”
林渝澄蹲在碰碰车旁边,扳手在手里转了个圈。车底的齿轮卡得厉害,大概是昨天清理镜像种残骸时,暗紫色的粘液腐蚀了轴承。他往齿轮上抹润滑油时,突然发现这活儿和拆解地行种的能量核有点像——都得小心翼翼,不能碰错任何一个零件。
“需要帮忙吗?”沈星夜不知什么时候站到了旁边,手里拿着瓶冰镇可乐,瓶身凝结的水珠滴在地上,晕开一小片深色的印记。
林渝澄接过可乐灌了一大口,气泡在喉咙里炸开:“你不去给老太太们算命了?”
“刚算出她们该去吃午饭了。”沈星夜靠在栏杆上,白大褂被风吹得轻轻晃动,“刚才检测了一下,公园地下的能量场还没完全稳定,可能得留个人值夜班。”
林渝澄的动作顿了顿:“和国家公园那次的波动一样?”
“有点像,但更微弱。”沈星夜的目光投向游乐园深处,鬼屋的屋顶在阳光下泛着灰,“可能是镜像种的残留反应,也可能……”他没说下去,但两人都明白那没说出口的话——可能和猎户座有关。
三天前在国家公园,地行种的能量核爆炸时,林渝澄清楚地看见爆炸中心闪过一道熟悉的银色光芒,和三年前“流星雨”行动现场留下的能量残留一模一样。当时沈星夜也在场,他的检测仪记录下了相同的频率,只是后来忙着拆缆车轨道当武器,没来得及细究。
“咔哒”一声,扳手拧动最后一颗螺丝,碰碰车的齿轮终于顺畅地转了起来。林渝澄站起身,拍了拍手上的灰:“晚上我值夜班吧,你回去分析检测数据。”他看了眼不远处正在给卡通熊外套拍糖丝的夏星雨姐弟,“让他们俩早点休息,昨天清理湿地时,子云的脚踝被候鸟啄了个包。”
沈星夜点点头,突然从口袋里掏出个东西抛过来:“这个给你。”
林渝澄接住一看,是块暗紫色的晶体,在阳光下泛着细碎的光——是镜像种核心的碎片,已经被处理过,没有毒性了。“这是?”
“昨天在迷宫残骸里捡的,能量反应很稳定。”沈星夜的指尖在晶体表面划了一下,留下道转瞬即逝的白光,“可以当护身符,至少能预警能量波动。”
夕阳把游乐园的影子拉得很长,旋转木马的灯光次第亮起时,林渝澄坐在维修区的长椅上,看着沈星夜帮夏星雨收拾检测仪器,看着夏子云举着草莓圣代追蝴蝶,看着慕恩曦拿着账本在收款箱前噼里啪啦地算账,嘴里念叨着“再卖五十个气球就能凑够解毒剂的钱了”。
他摸了摸口袋里的紫色晶体,冰凉的触感透过布料传来。突然觉得这样的日子也没什么不好——虽然得打工还债,得修碰碰车,得看着夏子云顶着卡通熊头套卖萌,但至少身边有这些人,有明确的目标,有比浑浑噩噩更有意义的活法。
“喂!”慕恩曦把一本厚厚的账本摔在他怀里,封面上贴着张黄色便签,是她娟秀的字迹:“下周三有新任务,地点:植物园,目标:变异食人花。”便签角落画了个龇牙咧嘴的兔子表情,旁边写着“记得多带点除草剂”。
林渝澄翻开账本,最后一页的收支表上,“已还款”那一栏的数字虽然小,但在灯光下看得格外清晰。他抬头时,正好对上沈星夜的目光,对方嘴角噙着淡淡的笑,手里转着那枚回形针,金属的光泽在夕阳下闪了闪。
“看来打工的日子,还得再长一点。”林渝澄合上账本,站起身拍了拍沈星夜的肩膀,“晚上值夜班,要不要来陪我?我请你吃泡面。”
沈星夜挑眉:“加蛋吗?”
“加两个。”
远处传来夏子云的欢呼,大概是终于能脱掉那身卡通熊外套了。慕恩曦的大嗓门夹杂在旋转木马的音乐里,隐约能听见“再不快收拾就扣工资”的威胁。林渝澄笑了笑,跟着沈星夜往仓库走去,两人的影子在地上被拉得很长,紧紧挨在一起,像从未分开过。
夜空慢慢暗下来,游乐园的灯次第亮起,像撒了一地的星星。林渝澄坐在摩天轮的座舱里,手里转着那枚紫色晶体,看着地面上逐渐缩小的人影——慕恩曦还在和收款箱较劲,夏星雨姐弟正背着包往门口走,沈星夜站在维修区的灯光下,似乎在调试什么仪器。
座舱升到最高点时,他低头看向晶体,突然发现里面映出了自己的影子,还有身后沈星夜的影子,两个影子挨得很近,像被刻进了这块来自怪物残骸的晶体里。
也许这样也不错,林渝澄想。哪怕要还一千多万的债,要修无数台碰碰车,要看着沈星夜靠算命赚钱,只要身边有这些人,好像再难的日子也能笑着扛过去。
他掏出手机给慕恩曦发消息:“明天能不能换个轻松点的活儿?比如卖冰淇淋?”
很快收到回复,只有两个字加一个感叹号:“做梦!”
林渝澄笑着收起手机,座舱缓缓下降,地面的灯光越来越近,像要把他拥进一个温暖的、吵闹的、充满烟火气的怀抱里。远处的维修区,沈星夜正抬头往摩天轮的方向看,灯光在他镜片上投下一点明亮的光,像落了颗星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