独生子金豆豆

“色香味儿俱全的鸡叉鸡肝鸡架,大家都来尝尝啊。”金豆豆起劲儿地招呼着顾客,他猛一抬头,远远地便望到了坐在马路中央的如小草垛一样的亲妈。他看不清她的脸,但他知道那张本来漂亮灵动的脸上,已经分辨不出眉毛和眼睛。鼻涕、眼泪和油污已经把她的五官完全粘合在了一起。没有表情,看不出痛苦,也没有快乐。眼睛木木的,无助的盯着空洞的一处,头发已经被灰尘粘合在了一起,乱蓬蓬的堆在头上,上面横七竖八粘着各种草屑。在烈日炙烤的三伏天里,她仍然穿着豆豆过年给她买的棉军大衣。豆豆曾多次强行给她扒下来,可是她却不住的哀嚎,只有穿上这件棉大衣,她才能安静下来。大衣的一只袖子已经掉了一半,露出脏兮兮的肩头,身体各处均已撕裂,露出黑乎乎的棉花。她最大的乐趣是掏垃圾桶,她把垃圾桶里她认为有用的东西全部捡出来,用各种袋子装在一起,绑在自己的身上。于是她肩上挑着垃圾,身上背着垃圾,腰里捆着垃圾,每天在村里的大街小巷里负重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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豆豆是独生子,他记得爸爸和妈妈应该是同岁,大概是六三年出生的吧。妈妈突然变疯的那天,他记得很清楚,那是姥姥去世的第二天,姥姥入土为安后,大家刚刚回到家,便雷电交加,大雨倾盆。傍晚时分,突然有人来到家里告诉妈妈说,姥姥的新坟被雷电劈成了两半,妈妈听完,冒雨拼命的跑去看姥姥,呈现在他面前的是被雷电劈的支离破碎的坟墓,她仰天大笑,接着便嚎啕大哭,边哭边说,姥姥生前做了好多错事,而她自己也是帮凶。姥姥刚刚下葬便遭雷劈,她说下一次劈死的就是她。回到家后,她便开始发高烧,高烧退去以后,她便变成了这个样子。

他的老实巴交的爸爸在一所小学食堂做厨师,妈妈出事后,她领着妈妈四处求医问药,把仅有的准备给豆豆娶媳妇的钱全部用光,妈妈的病仍无起效。终于,在豆豆妈妈再次赤裸着身子出走后,爸爸因急火攻心而晕倒。然后送进医院后确诊为脑血栓,从此后便只能瘫坐在轮椅上不会说话,不会动,只是用空洞悲伤的眼神望着前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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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金豆豆不得不担负起这个家。豆豆从小顽劣,不喜欢学习,教他的蔡老师反复家访,希望家校配合教育好豆豆,给他以一个美好的前程,可是他是家里的独生子,父母对他百般溺爱,连大骂他一声也不舍得,于是看上去还算聪明灵活的豆豆便打打闹闹,玩玩乐乐,荒废了学业。如今已经29岁了仍一事无成。当生活的重担突然压上他时,他便感觉手脚无措,渺茫无助。后悔当初没有好好学习,否则他应该已经大学毕业,有份体面的工作,生活也不会如此窘迫。

他往远处望望,妈妈已经不知去向,手表的指针已经指向下午两点。烈日当空,油纸伞下的自己脸火辣辣的疼,他望了一眼路对面屋檐下悠闲地趴在凉凉的水泥地上的大黄狗,感到了一种强烈的嫉妒涌上心头。他想人们该已经吃过饭睡午觉了,不会再有人来买他的鸡叉啦,他赶紧收拾摊位回家。

家中的爸爸仍然躺坐在门前的阴凉下,放在他面前的那杯水已经喝完,吸管儿被爸爸用嘴拔出,叼在嘴里咀嚼。看到这一切,从来无忧无虑的独生子豆豆心一阵一阵的疼。他想:我得报一个网络学习班,多学一点儿知识。另外再到县城里李叔叔家拜访一下,看看他的红烧肉是怎么做的,我得学一门手艺,多赚钱,争取把爸爸妈妈送到好一点的养老院去,让他们颐养千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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