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课(1)
话说宋南极在H中学抽第一口烟的时候,远在百里之外的宋云峰和宋春海他们也在乡中上了一个多月的时间了。
那一天,宋春海摊上事了。
大课间的时候,教室里充斥了各种嘈杂的声音,宋春海正和宋云峰呆在教室里边聊天。
“云峰,我又学了一个新歌,放了学我给你唱唱。”宋春海一边说一边拿出自己的歌本。宋春海也是为数不多的拥有歌本的男生。
“别光顾着唱歌了行不行啊?今儿个数学老师讲的开船的那个例题你听懂没有啊?就这个。”宋云峰指着一个例题问。
“开船?我看看。一条河流的水流速度是2.5千米/小时,如果已知船在静水中的速度,那么这条船在这条河流中顺水行驶和逆水行驶的速度分别怎样表示?如果甲、乙两条船在静水中的速度分别是20千米/小时和35千米/小时,则他们在这条河流中顺水行驶和逆水行驶的速度各是多少?”宋春海认真的读着,仿佛是第一次看见这道题,“哦,这道题啊,嘿嘿,我没听,我光顾着想我的歌了。”
“我刺儿,服了你了,好好学习比啥不强啊,你还想着当歌星呢?你看你那张大嘴,唉。”宋云峰叹了口气。
“嘴大怎么了?嘴大唱歌才好听呢。你看人家韦唯,嘴比我还大呢,人家还不是照样当歌星唱歌吗。亚洲雄风。我们亚洲,山是高昂的头;我们亚洲,河像热血流,我们亚洲……”宋春海忘情的唱着。
“宋春海,唱那么难听就别鸡巴唱了昂,没看见我正睡觉呢吗?”旁边桌子上一个留着披肩长发的男生从睡梦中醒来,斜了宋春海一眼。
那个年代头发只有长短之分,还没有色彩之差。
宋春海扭头看了他一眼,依旧要唱下去却被宋云峰打断了。
“春海,我对你说一个秘密,过来。”宋云峰把宋春海搂过来小声说,“咱们放学之后那个大坡下头,东岭地边上有好几棵黑枣树。今儿个放学了咱们从沟里过,劈两枝拿回去晒干了吃。”
“哦,你说那几颗黑枣树啊?我早就知道,可这会儿黑枣都还没熟呢。”宋春海说。
“没熟怕啥啊?放房顶上一晒晒黑了就能吃了,我都试过了,嘿嘿。”宋云峰得意的说。
“晒干了就不实巴(涩)了吗?”
“嗯。”
“那感情好啊,那就这么定了。放学了咱们去劈两枝,哈哈,又有好吃的喽。”
正在这哥俩正嘀咕好事的时候,邻桌的长发及肩男爬了起来,从抽屉里掏出一包瓜子开始旁若无人的翘着二郎腿嗑了起来。
这个时候正好旁边他们班的胖妞胡丽华从中间经过。
身高一米六的胡丽华有一百六十斤重,走路就像坦克,大地都轰隆隆的,但是为人很善良,很爱笑,也乐于助人,是离乡中最远的西洼村人。
长发男看到胡丽华走了过来,把手里嗑的瓜子皮一股脑的扔到了胡丽华的身上,还皮笑肉不笑的说:“嗨,胡丽(狐狸)——华,我操,你慢点走道儿行不行啊,弄的教室里都鸡巴地震啦!哈哈。往后少吃点,你说要是以后把你爹他们吃穷了怎么办?要饭吃啊?哈哈!”
胡丽华红着脸,红着眼,低着头赶紧走了过去,像长发男这种流氓她是肯定惹不起的。长发男真名刘其实,是马城村里边的人。话说当年乡中里流传着一个关于混混儿的说法:马城的最多;李家屯的最狠;西洼的最抱团。而之前的宋家庄除了宋云辉之外几乎是没有出过混混儿的。长毛刘其实在小学的时候就是乡小学(马城就是乡村)小霸王一样的人物,上了初中之后,长着哥哥刘其在在初三混混儿中的地位,更是飞扬跋扈,不到一个月打了不下七八次架,别说整个初一,连初三的二流子们都不愿意招惹他。甚至有时候连班主任都要给长毛一份面子,其他的任课老师更不用说了。
一边的宋春海和宋云峰把刚才那一幕都看在了眼里。宋春海的眼睛又瞪了起来,一下子就从宋云峰的胳膊里边挣了出来。
“刘鸡屎,你干啥呢?平白无故欺负人家一个女生算什么英雄啊?”宋春海站起来瞪着刘其实。
刘鸡屎是大家背地里给刘其实起的外号,平时没有人敢当面这么叫。
自从来了这个乡中上学之后,宋春海和宋云峰都像乖媳妇一样好好学习,天天向上,从来没有逃过课,抄过作业,打过架,而且人缘也都非常好,乐于助人,和班里边同学关系都挺好,尤其是爱开玩笑的宋春海,更是大家的开心果。长毛怎么也没想到这么一个人现在竟然敢叫自己“刘鸡屎”,还当着自己的面,还敢管自己的闲事。
长毛和宋春海差不多的身高,刚上初中他们还没开始长个,都是一米五几。
“哎呀我操,你算老几啊?敢狗拿耗子管老子的闲事?”长毛棱着三角眼,歪着脑袋走到宋春海面前一把抓住了他的衣领。
和叔叔宋福达一样,宋春海最喜欢用腿。小时候就喜欢调皮捣蛋的他最喜欢功夫片,尤其是无敌鸳鸯腿,所以自己没事在家的时候总是踢踢墙,要么就踢踢树,或者用自己家的大黑狗练习腿的灵活性。
“啊——”长毛刘鸡屎手还没抓紧,就觉得自己小腹被硬物重重踢了一下子,忍不住叫了出来。刘鸡屎倒退了好几步,一下子撞倒了板凳,撞翻了书本,课桌也被撞歪了。
教室里瞬间安静下来了,男女同学们都中了“时间停止”似得看着事发现场中心的两个人。他们也没有料到这个平时总是大大咧咧,笑呵呵的,喜欢唱歌的瘦小个子敢挑战初中一年级中最大的BOSS。
刘鸡屎其能忍受如此的奇耻大辱,他手伸进了早就被打通了的课桌抽屉里边,抽出一把报纸裹着的砍刀。
“我操,春海,赶紧跑!”宋云峰见状不妙,赶紧拉着宋春海要跑。
“你起开。”宋春海一把推开宋云峰,随手抬起了屁股下边的板凳,冷冷看着举刀要砍过来的刘鸡屎,眼神中没有丝毫惧意。
“老刘,怎么了?怎么和春海打起来了?”外边进来好几个刘鸡屎同村的同班同学,看到和刘鸡屎对峙的宋春海,他们也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MLGB,这小王八羔子活腻歪了,敢管老子的闲事,我今儿个非得废了他,你们都让开昂。”刘鸡屎拨拉开站在自己前边的人,举起砍刀就朝宋春海剁了过去。
刘鸡屎也并不完全是那种依靠自己哥哥才在乡中称王称霸的纸老虎,其威名80%还是靠自己的真实实力打拼出来的。其步入初中第一天就独占李家屯初一初二的兄弟俩,并最终以一个板砖拍晕其中老大,自己毫发无伤而一战成名。
论胆量,刘鸡屎够大;论战力,刘鸡屎也不差;论人数,刘鸡屎更多。这一战,宋春海凶多吉少。宋云峰在旁边神情紧张的观察着战局,手也紧紧握着自己屁股底下的板凳,只要对方一起上,自己的板凳就甩过去,然后拉着宋春海夺路而逃。
刘鸡屎的刀从斜上方带着风剁了下来,宋春海后跨一步,右手拎起板凳朝着砍刀抡了过去。刀是开了刃的,一下子就把宋春海的板凳腿上砍了一道印儿,但是不深。刘鸡屎这一刀并没有用足力气,而是连砍带划的,这样容易造成大面积的创伤但却不会很重。身经好几战的刘鸡屎在这方面已经很有经验了。
刘鸡屎刚要举刀夯(bèn)下去的时候,上课铃响了。
“其实,先算了,这节课是班主任的语文课,赶紧把刀藏起来。”旁边一个和宋春海关系不错的人连拉带劝的把刘鸡屎弄回了座位上。
“你给老子等着,今儿个不废了你我姓刘。”坐到座位上的刘鸡屎手指着宋春海威胁说。
宋春海放下板凳,冷冷一笑。
“起立——”班长喊。
“坐下吧。”班主任说。
“春海,上完了这节课你先走。下节是自习课,班主任要是问你上哪儿了,我先给你请个病假。刘鸡屎他们人多,咱们惹不起,他明儿个要是再找事咱们就找你叔叔,找云辉他们。”宋云峰悄悄的说。
“找啥啊找?不用,收拾一个刘鸡屎还用得着我叔叔他们出马吗,我自己就够了。别人怕他们我可不怕。你甭管我,别掺和进来,到时候事闹大了别连累你也给开除了。”宋春海笑着说。
“不行不行,我知道你不怕。可是你得想清楚,你自己一个人,就算加上我那也才俩。俩人打一群,这架还没打呢咱们就输了。刘鸡屎他们一叫那是一车一车的二流子,咱们才能找几个人啊?再说了,要真像你说里那样,万一校长知道了,再给你弄个典型,像南极他哥哥云辉他们一样把你给开了怎么着啊?咱们这初中才上俩月能出这种事吗?你要是真被学校给开除,别说别的,回去你爹就得打你个半死。所以你听我说,咱们先忍忍,忍一时风平浪静,别和这个乌拉油一般见识。”宋云峰给宋春海分析着利弊。
可惜的是宋春海根本就没听进去。
“你别说了,我知道了,你好好听课吧,班主任看了你好几眼了都。”宋春海目不转睛的盯着讲台和黑板,神情是前所未有的投入。
皇帝不急太监急的宋云峰是一点都听不进去,急的直踢宋春海的腿。
宋春海心里要说不紧张那是假的,但是却没有一点害怕。宋云峰刚刚分析的他都知道,自己要是硬碰硬的和这帮初中有实力,有后台的混混儿们打,自己几乎是没有胜算的。但是宋春海的性格是,只要他认定的自己做的正确的事情,他就绝对不会后悔,也愿意为此承担由此带来的一切后果,哪怕这种后果是他背负不起的。
多年以后宋南极曾经问过宋春海一句话:你这种不计后果的理想主义行为到底值不值得?后果没有想过吗?
宋春海笑着说:我活着不是为了想做一件事值不值得,而是该不该做。我想过后果,但不是做某一件事的后果,而是在生命最后一刻,我能够对这一辈子所做的事情不后悔。
宋南极说:我们的思想支配着我们的行为,但是更过时候我们却在压抑自己的思想和行为,考虑太多让我们活得很累。我和云峰就是这种人,春海,你却不是,你活得很痛快,也很自在,很无畏,因为你相信自己的感觉,也相信这种感觉一直引导着你去做正确的,值得做的事情。所以你比我们活的都潇洒。
下课之后宋春海并没有走,刘鸡屎冷笑着看了他一眼就出去了。
宋云峰悄悄跟了出去。
没过一会儿,宋云峰回来了,面色慌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