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安酒楼,一个白发渐生的老者端起酒杯,正想喝,想了想,又换了一下,倒了一杯清茶,一饮而尽。
“我跟你说,要是现在还在打仗,就凭我,怎么着也能混个将军当当!”一个书生举着酒杯大声说道。
邻桌一个中年汉子鄙视的看了他一眼:“你就吹吧你,就你这鸟样,还将军?”
“喂,穷书生,将军在这呢。你看,他就是一个将军,不过呀,是一个太平将军。”一个富家公子指了指一旁桌上的老人鄙夷的说道。
酒楼里,另一个与他同桌的书生接过话头,摇摇扇子显摆的说道:“塞外诸国早已俯首称臣,现在这些将军,都是吃白饭的!酒廊饭袋一个,连个山贼都剿不了。何用之有?”
老人一巴掌排到桌上,怒声道:“你说谁是酒囊饭袋?你以为你能安稳的坐在这里大言不惭是谁的功劳?还不是那些先辈用鲜血用人命一条一条换来的!出了战事,难道还指望你们这些手无缚鸡之力的纨绔子弟?连鸡都没杀过,况且杀人乎?”
“我辈人,当提三尺青锋,为国开疆扩土,纵马革裹尸,也在所不辞!”那个书生一脸正气,好似恨不得立马奔赴沙场一般。
老人走到他前面,一巴掌拍在桌上。“嘭~!”
巨大的声响吓了他一跳,老人轻蔑的看了他一眼,那个被吓了一跳的富家公子涨红着脸,不由得灰溜溜的逃出了酒楼。
一个看客似乎看出了这是一个有故事的老人,招过一旁的小儿,去提了一壶酒过来。
“老将军,可否跟我说说当年那些往事。”他提起酒壶,给眼前这个老人倒了一杯酒,老人摆了摆手,拿过茶壶,倒了一杯清茶,浅尝一口,开始了往事的述说。
那是荆楚与吴地的最后一战,后来被称之为九黎之战。战场就是在九黎山,据说那场大战仅仅持续了不到一天,但其凶险程度确实最为凶险的一场战斗。
那时,他还不是将军,仅仅只是一个伍长。但那一场战争,直接让他连升了数级,成了都护将军。
夜幕里,他在城墙上面巡视情况,防止吴地打过来。他们接到情报,吴地会详装从这里打开缺口,吸引荆楚主力在这里聚集。而吴地主力则从北面的九华城突破,之后长驱直入,进犯长安。
确实,要是九华城失守,那么长安就完完全全暴露在了吴地的铁蹄之下,只能等着被攻破。或者后撤景祥关,但那样一来就需要把荆楚大半数土地全部拱手送人,这正是荆楚不愿看到的。为此,大量军队在九华城埋伏着,就等吴地出击,将他们一网打破。
黎明时分,九黎关众将士昏昏欲睡,都在猜测吴地还会不会来攻。大地突然开始震动起来,似有万马奔腾。
众人顿时睡意全无,透过城墩,外面黑压压的全是一片铁骑。
“放箭!”
墙上众人还未回过神来,一阵箭雨铺天盖地的袭来,带着熊熊火焰,照亮了整个夜空。
城门楼上,他穿着盔甲,伸头往外一看。
详攻?不,数万的兵马在外面严阵以待,这是吴地主力。他们详攻九华城是假,要取九黎关是真.
摊开地图,他神色一凝,若九黎关失守,吴地只需再克一城前方便是一片平坦。荆楚便是敞开了的小绵羊,任君摘取。而最为重要的是,那一城完全可以多绕一点路直接绕过去。也就是说,九黎关,是荆楚最后的一道屏障。九黎关,必不可失。
可是,现在九黎关只有三千人,而城外,整整两万人。拿什么守?又如何守?
身为守城将军的他陷入了艰难的险境,但时间已经不容得他思考了。吴地已经攻来,他只有先守住这座城,等援军到来。
吩咐传令兵放完信鸽,他身披盔甲,严阵以待。
“杀!”
一声怒吼,城外吴地开始了疯狂的进攻,密密麻麻的全是人影。
“全体换弓弩!准备!放!”
三千支箭,洒向城下两万人,零零星星,三波箭雨,倒下了数百人。而吴地士兵已经攻到了城墙下面。
“先锋营顶上,别让一个人冲上来!虎贲营准备倾倒火油!弓箭手自由射击!。。。。。。”他有条不絮的下达一条条指令,三千人勉强挡住了吴地的攻势,但好景不长,不到一炷香的时间,吴地就攻到了城墙上。
他提起长剑将一个冲上城墙的吴地士兵刺死,城墙上陷入了混乱的白刃战,不断有人惨叫着跌下城楼,随后又有人不断的涌来,前赴后继,源源不断。他沉着面孔,一言不发的想要上去杀个痛快,一旁的亲军急忙拉住他。
“将军!你不能上去!你死了九黎关就真的完了!我们先回内城,大局你还需要你指挥!你过来,送将军回内城,指挥作战。”亲军随手叫过了一旁的士兵,将将军交给他,十几名亲军抱着有死无生的念头冲进了战场,他看着他们慷慨赴死,热血沸腾。看了一眼不断倒在地上的同僚,他双眼通红,扭过头:“将军,大局为重!”
将军深深的看了一眼那些亲军:“走!”
带着一丝颤抖,他的心变得逐渐冷却。三千士兵死得只剩不足一半,而外城已经完全沦陷,内城沦陷只是早晚的事,拿下内城,九黎关就畅通无阻。
尽管吴地阵亡的人是他们的两倍,可他还是开心不起来。他们只剩下一千五百人不到,而外面,还有这一万七千的敌军!这场仗在他看来怎么打都是输!或许,只有天能救他们了。
看着军帐里不断在哀嚎的士兵,一个士兵在不断用温水清洗着自己的伤口。水?他的脑中灵光一闪。似乎想到了办法能取胜,但很快他又不停的摇头。
他不停的来回渡步,不断在那里思考:“还会有其他办法的,还会有的,还会有的!”
只是,他知道,除此之外,没有任何办法能挽救荆楚。
“报!将军,城外吴地正在集结士兵,马上就会对我军发动攻击!”一个传令兵跑进军帐,单膝跪地。
这像是压死蚂蚁的最后一根稻草,他徒然无力的坐在地上。“将军!”传令兵关切的上前来扶着他,他摆了摆手。想了想,唤过之前与他一同入城的那个伍长,在他耳边轻语几句。
伍长瞪大了自己的双眼:“将军。”
将军摆了摆手,示意他离去。“将军,还是你去吧,属下愿死守九黎关!”
“我去我去!你能指挥得了这一千人马?你能坚守几个时辰?”将军拿起一旁的头盔使劲仍在地上,火气似乎略微小了些,闭上双眼,他坚定的道:“我意已决,你快去吧,我只能再为你争取三个时辰。荆楚的命运,就交到你的手里了。”
一席话说完,他的声音像老了好几岁。
伍长带着军符,点了两百名将士,出了九黎关,直往北而去。北方不远,有一条大河,大河边上筑有一高墙,是为挡河水而用的。
九黎关内,将军带着剩下的一千三百将士与吴地死战,不能逃,也不敢逃。在后方,就是荆楚大地,是他们的亲人朋友。
手段用尽,终于,他坚持了三个时辰,远处传来震天动地的轰鸣声,将军看着穿胸而过的长枪,眼神望向远方,眼中闪过一丝愧疚。随后眼神变得坚毅起来,一剑砍掉长剑,将眼前的那个吴地士兵刺死,他一声怒吼:“荆楚大地!有死无生!”
轰鸣声越来越近,直到城外出现一丝白线,漫天洪水从大门汹涌而入。水淹九黎山!这正是他想出来的办法。
一万七千士兵被洪水淹没,还有后续准备埋伏的数万吴地士兵也成了水下亡魂。一场大水,淹没了半个吴地,在吴地硬生生冲刷出了一条河道,沿河百万百姓,死伤无数。
经此一役,吴地大半主力被水淹没,随后两年,在荆楚的额猛烈攻势下彻底消失在了历史的长河里。
至于那个伍长,一战功成,后来则做了个太平将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