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宿醉后不愿到来的明天

第二章 宿醉后不愿到来的明天

水......

一郎眨了眨眼,脸上还带着昨天酗酒之后未退的淡红色。衬衫肩膀的地方撕了个口子,大概是醉酒后企图脱下黏湿衣服的罪证。脖子上还系着厚重的黑色领带,已经打成了个死结,如果再撕扯的厉害一些,恐怕就是中年男子醉酒后勒死自己的有力罪证了。

“优子......” 一郎用尽全身的力气拍了拍旁边的枕头,这时候妻子应该已经端来温水和热毛巾了。今天怎么这么懒。

没人回答,连钟表都刻意的跳过了定好的闹钟,懒得搭理这个醉汉。空调像残喘的老人一样发出嘶嘶的声音,握紧了冰冷的拳头,一个接一个的耳光摔在他脸上。然而一郎像被剥离了硬壳的蜗牛一样,软趴趴的躺在凌乱的床上,仅仅皱了皱眉而已。

“优子......”

一郎最终还是醒了,夏天的炎热恐怕是这个世界上最可怕的叫人起床的方法。空调只是回光发照发挥了最后的余热,最终也不敌这座小城夏日阳光的灼热。蒸腾的热浪经过地面的反射充斥着整个房间,弥漫着一股酒精发酵后和汗液搅拌过得粘稠的刺鼻的气味。

一郎在床上不耐烦的打了几个滚,已经在床上找不到还算冰凉的一角后,终于认命的睁开了眼。他下意识捏了一下,怀里抱着的是妻子的枕头。上面还有一根长长的头发。

一股怒火莫名的冲上头脑,他用力的将枕头摔了出去,挣扎的坐在床沿上。衬衫因新出的汗而更加湿黏,一节节的勒住他的肌肉,就像一节节的锁链一样。一郎索性直接撕碎了衣服,连着布条和领带一起摔向枕头,然后坐在床边,摸索着烟盒,抽出来一根,点着,又觉得不够,索性攥了一把出来一次性点着塞在嘴里。

咳咳咳咳咳咳

黏湿的热气混着烟草辛辣的气味撞进嗓子里,刺激着肺部和粘膜尖叫着抗议。一郎一边锤胸一边摸着床头柜子上的瓶子,也不管是什么,一口气闷了进去。又迅速的喷了出来。威士忌呛厚的酒精气好歹把一郎从咳嗽的边缘救了回来。胸腔剧烈起伏着,就像一个破旧的老风箱一眼,拉起来就刺耳的没完。一郎看着手里威士忌的瓶子,一边努力让自己正常呼吸。

“优子.......”

一郎将瓶子里剩余的液体一饮而尽,抬手要摔了瓶子,想了想又把它放回到床头柜上。拖着沉重的身体走进了厕所。

一夜的酗酒让一郎看上去整个都垮掉了一样,肩膀耷拉着,胸膛被纽扣压出红印。两眼泛着血红色。脸上的皱纹似乎更深了一些,仿佛扒开就能看见鲜红的肌理。眉宇里刻着一丝黑印。凌乱的头发里一夜间多出来好多灰白头发,就像在阁楼陈置多年的呛灰的老物件。

一郎打开水龙头,用凉水拍了拍脸颊,索性直接将脑袋塞到水龙头下面。冰冷的水贯穿了他的大脑,模糊的记忆一点一点回到了脑子里,像用布擦干净的幻灯机一样。他记得自己穿着黑色西服,走在鹅卵石的小路上,手上握着被雨打湿的稿子。身后跟着长长的满是黑伞黑衣的人群。而身后父母拿着的照片上的人是。。。

“优子!”

一郎瞬间抬头,狠狠的撞上水龙头,他捂着剧痛的后脑。一拳砸在铺在墙上的瓷砖上。

痛,一点都不奇怪。人往往欣喜于找回丢失的事物,然而对丢失的记忆却敬而远之。不然酒精行业不会如此深得人心。然而这后脑和手骨上的疼痛,竟让一郎心理有了一丝安慰感。他捏了捏手上渗出血的地方,持续的痛苦令他感受到了解脱。

人真恶心。一郎想着。

他简单的包扎好手上的伤口,拉开未关紧的冰箱门,把已经半化的冰块塞到塑料袋里敷在头上,接着从酒柜拿出一瓶清酒,走回到客厅,披上件外衣,把自己摔在沙发上。点着一根烟。

妻子不过不在家3天,整个屋子就乱的像战场的残骸一样。一郎大口大口的吞吐着烟,汇成一股蒸腾的气,飘在妻子的婚纱照前,就像佛歙前供着的敬香。如果她回来,看到我这样,一定要数落我又把家里弄得乌烟瘴气了。一郎笑了一下,往常在家里喝一口酒,抽一根烟优子都要站在旁边盯着他看,也不说话,气鼓鼓的插着腰,嘟着嘴,恶生生的瞪着他,直到他主动把烟掐了把酒送回酒柜去,,这时优子就会笑眯眯的给一郎一个吻。如果一郎还悠哉悠哉的我行我素,优子就会掐他的耳朵,两人约定好,只要优子掐他耳朵,就代表是真的生气了。

“明明那么小个子的人,还要来管我。”一郎深深的吐了口烟。看了眼妻子的照片,默默地把烟掐灭了。

“我为什么还在怕她掐我耳朵呢。”一郎自嘲的笑了一下,然后又沉默了下去,一口接一口的灌着酒。不会有人再来管他了,不会有人再恶生生的瞪着他了,也不会有人来掐他耳朵了。他就这样想着,这样喝着,一点一点,像是在用沾满了酒精的抹布去擦去黑板上残留的笔记一样,越擦越脏,越擦越模糊,但是越擦,越记得起来着黑板上每一个凹痕,每一个刻痕,原来都是什么颜色的,写着什么字。

喝着喝着,一郎耳朵有点痛,像被人拧着一样。

他仰着头睁开眼,看着妻子的照片,夕阳的余晖映衬着妻子年轻的面容格外动人。

“听你的。” 他挣扎着站起来,把酒杯放回洗水池里。打电话分别给空调维修和家政,用含糊不清的口齿约好了明天上门的时间。他放下电话,走回房间。

“明天,就都变了。”他看着脏乱的屋子,蜷缩在一角的优子的枕头,蹲下身来,仔细的摸那根长长的头发。然后小心翼翼的捧着它,放进床头柜上摆着的祝福家庭安宁的福袋里。然后把家里的每个角落都搜了一遍,也没到第二根头发。他站在客厅里,看着妻子的照片,又摸出了一根烟,点燃,夹在食指和中指中间,看着烟在空中上下飘荡,就像人在佛前跪拜一样。

“明天该换照片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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