查令十字街84号,你对她有多熟悉,就有多陌生。它是一家书店,它是一本图书,它是一部电影,它是一个关于读书的故事。
一切开始于一封从纽约到伦敦的商业的信函:
“诸位先生:
我在《星期六文学评论》上看到你们刊登的广告,上头说你们‘专营绝版书’。另一个字眼‘古书商’总是令我望之却步,因为我总认为:既然‘古’,一定也很‘贵’吧。而我只不过是一名对书本有着‘古老’胃口的穷作家罢了。……随信附上一份清单,上面列出我目前最想读而又遍寻不着的书。如果贵店有符合该书单所列,而每本又不高于五美元的话,可否将此函视为订购单,并将书寄给我?
你忠实的海莲·汉芙(小姐)
一九四九年十月五日”
一边是在战后百废待兴中艰难生存的二手书店,一边是穷困潦倒但是嗜书如命的编剧作家,因为读书、选书、藏书而紧紧的联系在一起。从起初普通的索书信函,到热情洋溢的问候与感谢,再到对书籍、文学、出版的辛辣评价,海莲和“马克斯与科恩”书店店员弗兰克·德尔等人在书信中愉快的交流着选书、读书、藏书的个性见解。
此后二十年,海莲先后向“马克斯与科恩”书店来函索书近五十册,涉及小说、散文、传记、游记乃至圣经。为了给海莲找书、供书,敬业的书店店员们如同辛勤的小蜜蜂跑到乡间,到处拜访私人宅邸,搜寻珍贵的待售旧书。查令十字街84号“马克斯与科恩”书店为孤寂失意的海莲打开一扇穿越时空的大门。沃尔特·萨维奇·兰多的《希腊对话录》与《罗马对话录》将古老的残酷战争和哲人间智慧交锋呈现在她面前,以古喻今的方式和天马行空的主题让她迸发出惊喜。1840年版本的《五人传》“历久弥新”的面貌带给她无限惊喜,甚至引发了想去书籍原主人家“搜刮一番”心理。《伊丽莎白时期情诗选》满足了一个不再年轻却依然满怀少女心的她在春意渐浓时对于情诗的渴求,那样“小小一本,可以让我轻松塞进口袋里,带到中央公园去读。”通俗而隽永的爱情经典《傲慢与偏见》“深深虏获了她的心”,让饱读经典的她对简·奥斯汀相见恨晚,“这本书长得就像简·奥斯汀该有的模样儿——皮细骨瘦、清癯、纯洁无瑕。”当然,也有一本翻译“粗陋”的《通俗拉丁文圣经》引得海莲“路见不平一声吼”,“好心替我转告英国圣公会诸公,他们平白糟蹋了有史以来最优美的文字。是哪个家伙出馊主意把通俗拉丁文圣经整成这副德性?”
在困窘潦倒的岁月中,选书、读书、藏书让海莲的生活依然丰富和有情趣。对于选书,海莲固执的坚持“我绝不买一本没读过的书,那不是跟买衣服没试穿过一样冒失吗?”,对于藏书,她坚持“每年一到春天就会‘大清仓’,把一些再也不会重读的书全丢掉……一本不好的书——哪怕它只是不够好,弃之毫不足惜!”对于珍贵的版本,她爱不释手 “它那光可鉴人的皮装封面,古雅的烫金书名,秀丽的印刷铅字,它实在应该置身于英国乡间的一幢木造宅邸。”曾经摩挲同一本书的读者,她心怀恋慕“我喜欢扉页上有题签、页边写满注记的旧书;我爱极了那种与心有灵犀的前人冥冥共读,时而戚戚于胸、时而被耳提面命的感觉。”对于逐渐被人冷落的实体书籍,她哀叹惋惜“我们活在一个诡异的世界——这么漂亮,又能终生厮守的书,只须花相当于看场电影的代价就能拥有。”
很多人感慨平凡一生,时间之有限,视野之局限,智慧的不足,经历的平淡,唯有书籍能够打破了这些界线,当我们与书中的人物对话,与作者对话,与书籍曾经的读者对话,与人类古老的智慧、惊艳的想象和伟大的灵魂对话,如同荒芜的园地被点缀以花朵,干枯的枝头被挂满果实,干涸的大地被滋润以甘霖。作为芸芸众生中的平凡一员,能够遇到为她消除与优秀书籍之间“最后一步距离”的查令十字街84号是何其幸运!对于这份幸运,海莲始终心怀感恩,“我寄给你们的东西(注:大量珍贵的食品和物资),你们顶多一个星期就吃光抹净……而你们送给我的礼物,却能和我朝夕相处,至死方休;我甚至还能将它遗爱人间而含笑以终。”
1968年底,书店经理德尔溘然病逝。随后,店员陆续离开,书店逐渐经营艰难。多年后,当海莲终于来到了让她魂牵梦绕20多年查令十字街是,84号的店面却是空空如也。“灰蒙蒙的玻璃窗里面蛛网遍织的书架东倒西歪,地上散落着些废纸,满是尘埃;推门进去,没有想象中的惊喜问候,空空的楼梯通向另一些同样废弃了的房间。”悲伤的海莲将这间曾经如“活脱脱从狄更斯的小说里蹦出来的书店”永远的珍藏在《查令十字街84号》中,后来小说被翻拍成广播剧、戏剧、电影。每年有无数爱书之人到查令十字街“朝圣”,寻找已经消逝在岁月中的84号,铭记着海莲曾经在书中的叮咛:“你们若恰好路经查令十字街84号,代我献上一吻,我亏欠它良多……”
是的,的确“亏欠良多”。不断落寞的实体书籍、传统的阅读方式、依然坚守的旧书书店如同阔野中的孤立的参天大树,虽然根基深厚,也随风雨飘摇。每一本以智慧凝结的书值得尊敬,每一个坚守于传播书籍的人都值得尊敬。也许,我们不必去查令十字街朝圣,只是我们恰好路经这样的地方,遇到这样的人,请不要吝于表达我们的敬意,我们都“亏欠”她们良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