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爸的头发自中年后就日渐稀少,对于注重仪表的他来说,这是个硬伤。
他最讨厌谁摸他的头,谁摸跟谁急,有几次,我看着他日渐光秃的脑袋,忍不住很同情地伸手想去摸它,结果他脑袋一摆,甩开我的手,一脸不爽。
“老爸头发太金贵了,碰掉一根都不行的。”我跟老妈开玩笑说,并不了解年轻时极帅的老爸内心对衰老和变丑的厌恶。
他的头发越来越少,少到头皮从隐约可见发展到清晰可见,但幸运的是,有部分白发一直坚守岗位,为他挽回些许颜面。
我爸因此不太喜欢照相,总说自己“老得太吓人”,其实哪有那么夸张,不少见过他的老太太都夸他“老帅老帅的”呢。
我爸住了20多天的医院回家,因为胸腔积液,导流时背上留下了针孔,他怕感染,又怕感冒,一个多月不敢洗澡。
他头发虽少,但也长了,人看上去不精神,我提出陪他去剪发,顺便洗洗头,舒服下。
春天的街头,拳头大的红花玉兰满树绽放,我扶着我爸,走过白的、粉的花,心里满是希望和快乐:春来了,万木复苏,我爸一定会好。
在一家私人开的小理发店里,我陪着我爸耐心地排队等待,期间还与一个85岁正在烫头的阿姨聊了会天。
这个阿姨看上去也就七十多,满面春风,热心又时髦。她头发全染黑了,正裹着发卷,准备弄卷。穿着真皮长靴,桃红色毛衣上缀有亮片。
她说老头子走得早,自己要懂得享受生活。“管它的,过一天就高兴一天。”老太太说。
不知为何,最近,我走到哪里都能遇见此类似乎活明白的人。
我爸不太习惯跟陌生人交谈,人家问一句,他答一句。不问,就算了,他从不反过来当提问者。
等了半个多小时,终于轮到我爸了,洗剪吹一共也就十来分钟,我开玩笑说谁拣到我爸这样的顾客谁赚,头发太少了,可做的活不多。
这辈子,这是我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陪我爸理发,当时就发现:仅仅只是陪着他,哪怕什么都不做,什么都不说,都是幸福。
头发剪短后,我爸看上去精神多了,但是,这只是表象,走回家时他仍然步履蹒跚。他说现在的力气不及从前的百分之一,我当时还说他夸张呢,哪知他说的都是大实话。
真想,真想能再有机会陪我爸去理发呀!我曾建议他去家象样的发廊体验下,他却说“几根头发,花那冤枉钱干啥?”难怪我妈总说他一辈子勤俭节约,没享啥福。
唉,多次给他和我妈说过:想买啥买啥,想吃啥吃啥,千万别再抠自己,要及时行乐。我虽沒本事挣多些钱供养他们,但至少还能养活自己一家人,不啃老。
“你们要总舍不得花钱,最后会都留给我花哦”记得有一次我很直白地对我爸说。
但我爸什么都沒说,依旧我行我素,能省则省,淡泊物欲。
向他们学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