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三章
“手又怎么了，还有腿？”我妈一见我又开始叨叨。
“跑步摔了。”
“去洗洗消毒。”
我接了一盆温水，双手泡在水里轻轻擦拭。
“妈，不要消肿止痛酊。”上次受伤被这药吓傻了，酒和伤口的接触及其难以忍受，山崩地裂的辣。
“我轻轻地，边抹边给吹吹。”
“不要，不要，我不擦，真的疼。”我有先知，手掌还没有涂药就能感到它辣得不像自己的。
“手伸过来，快点。”我妈终于不忍让了，不涂药大夏天马上就发炎了。
“啊。”疼、疼、疼，为什么要摔倒啊。
最后瘫着一双手回了学校，上课也一直使劲吹，生无可恋了。
阿进和阿初回来的时候，阿初手肘上贴了一张膏药，还好不用打石膏，阿进手里拿着一个口袋，口袋里装着药。
阿初坐进来，“阿初，对不起。”不知道该说什么，一慌张脸就红了。
“没事。”
“疼吗？”我看着她的手。
“还好，更严重的伤都受过，这个不算什么。”大家都是农村的孩子，被当成一个劳动力一样的养大，吃了不少苦吧。阿初这么努力不就是想离开这里吗，她好乖。
“阿初，我赔你医药费。”我把兜里的钱都掏出来，零零散散的捧在手里递给她。这是我每年第一的奖金，一共50元，平常花费都从这里拿，还剩三十几块。
“不用了，谈钱伤感情。你多教给我几个题就行了。”她笑起来真的很好看，弯弯的眼睛像一座桥，她的态度让我安心多了。
“好好，我绝对很认真很耐心地教你。”我用残废的手一点点把钱塞回去。
全面备战中考后，与阿进的接触便少了，整日与阿初同进同出，起床钟还没有响就已经在教室坐着念单词了，下了自习拿着书回家熬夜，豁得出去才不会后悔。
语文看不看考得都一样。
数学果真越来越难了，好几次都没有班上几个男生考得好。
英语成了强项，每次都是第一。
初中的物理化学靠死记硬背也还行，就是忒不喜欢化学。
政治、历史洒洒水啊。
我们中考由老师带着大家去了县城，一中安排统一的考场。
那天，大雨，学校租了面包车几个人一拨离开，我们还在教室里等。我已经准备好了衣物，也和阿贤、阿初约好同住一间。想要检查自己是否带足了衣服，抽出抽屉里的口袋，看到那封折成心形的情书吓了一跳，阿进练了那么久的字终于派上用场了。那封情书插在我与阿初抽屉的中间，似乎更靠近我一点点，但是阿初绝对可以看到。
反应迟钝的阿初可能还没有看见，我用只前后桌可以听到的声音说了句，“龙逾进写情书了，阿初我们去告诉老师。”
阿初皱了一下眉头，继续盯着手里的单词本。
阿进转过身往我手里塞了一张纸条，你是猪，就不必拉出来溜了。我弹了他一脑壳，小子别跑。
“吴是暖你们几个先走。”班主任走进教室，接着念了几个女生的名字，阻止了这场追闹。我回座位拿自己的口袋，随手将字条扔进了抽屉里。
撑着伞坐进车里，山区的马路坑坑洼洼，司机叔叔抱怨，这条路修了那么久都还没有好。
“有领导要经过才会修吧。”阿贤搭话。
“这条道四面八方都不会有领导来访，我们还要熬多久哦。”
后来你们在一起了吗，愿你过得好，愿我不知道。
中考期间一切如常，做到最后的那几道翻译题目，突然觉得好烦一个字都看不进去，整个人静静待了一会，还是把空给填上了。走出考场如释重负，我要好好浪一番，把以前缺失的天真烂漫都找回来。
彼时已是八月中旬，离高中开学不到半月。忆景常不在家也不似往常爱找我玩，我坐在她家门口等了很久，只有忆文回来吃午饭。脚下的凉鞋已经快被我来回磨平，我决定不等她了。
“喂，杨希初。”路过井边又看见了那个如此隆重介绍介绍自己的小孩。
他把嘴里的水咽下去，“哎。”腼腆地应了一声。
走远听见他对着井边的土地公说，“土地公，你要保佑我哦。”双手合十，虔诚的闭着眼睛。
想笑话他又想到自己，自己小时候遇见每一座坟都去祭拜，迷信会传染，以前信神信鬼，也没有得到什么好报。
初中还没有开学，树叶落了一地，黑板上还有上学期的每月考核计量表，我们班排在第三，粉笔字已经糊掉了一块。
我去了卖便宜面包的小卖部，上了三楼，阿进没有斜站在窗子边对我傻笑，从走廊上往操场看，再也没有男孩子挥汗如雨，窗台上已经落满了灰。
记得有一次阿进硬要在课上与我讨论，我吓唬他喊了一声，“老师”，班主任突然从窗台上探出头来，倒是把金靳吓了一跳。
我总怪班主任用分数衡量我，考得好就对我好，考得不好就连名字都念错。可是我知道，他为了锻炼我，特意让我去讲台上写作业，他说你去上面管管全班的纪律也可以写写作业，他的良苦用心，怎么可以忽略，再也没有遇到任何老师像他，骂我们是制造大便的机器，用自己的热脸贴我们的冷屁股，记得他气得连单眼皮都变成双眼皮了，记得只有他会因为我们不懂事在意得生气。
如果不是他，我们怎么有现在的模样。
记得阿进离开位子去跟女生讨要卫生纸，笑兮兮地对我说，我的眼睛就是你的镜子。
记得忆景站在窗边，轻叩玻璃，阿是，刚刚看见了，你们老师果真很凶啊。
回忆，是会让人想着想着就笑的。
推开教室门，黑板上还有粉笔字的歌词，不是阿进写的，桌子全都倒在地上，像是被人踢倒的，有人在这里打了一架吗。
遍地都是零碎的纸片，是那封情书，终究还是拒绝了啊。
阿进说，自己成绩很差不敢跟阿初告白，阿初是要去上大学的，而自己不想读那么久书。他说，面对她的时候，总觉得自己没用，不知道原来成绩会造成这么深的沟壑。
阿进说，阿是很好，我挺喜欢你的。
我说，我也喜欢我自己啊。
哥哥，你快回来，你离开那么久了，久到我都喜欢上跟你无关的人了。
真高兴给你爱护过，根本你不欠我什么，阿进，哥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