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创首发 文责自负。

标题：喂，小螺蛳。

世俗有貌似端端，开腔似大拿，本来小市井，视普通人事曰小螺蛳，不屑一顾。这就有点好笑。有上海女子不解海事，乘江字号客轮看舷边，水手拎绳抖索江水重物，诧异：噢，捞螺蛳？浩淼江海，怎么捞小螺蛳，透拖把拖甲板做清洁。捞螺蛳曾指代最底层最辛苦最低酬的航海职业人，生火、加油、木匠、水手等等。我曾上海捞螺蛳，就是小螺蛳。朝气坦然。

人民14号黄浦江启锚，右锚钩住了水下什么？绞不上来。水手长叫我下水探摸，带钢索穿过那物，再带钢索上船来。我说好。顺锚链溜下水，约七八米深，睁眼水里锚钩住了一股钢缆，紧绷；我带钢索头穿绕粗钢缆，浮出水面，将钢索斜扣交水手长。好。他指挥左锚机微绞双股钢索，提住水下钢缆；右锚机微松锚链，锚下坠脱钩钢缆；再启绞锚，动了，锚链一环一环轰隆隆收进锚孔。然后松开钢索斜扣头啪啦入水，再绞起单股钢索。妥贴。驾驶台一拨人瞪着眼睛看，鸣笛启航；其他九个水手事先声称不会游泳，伫立船头；水手长只有叫中不溜秋的高中生＋小知青＋兵蛋子我（休班睡觉冬天）。没得说，下水。他绑住救生绳，随时拉我出水。善意。（黄浦江平潮水深8米，一口气潜得下起得来（心算）。晚餐叫我喝酒。

我觉得上海船已经吃得好。伙食费公家每月拨17.5元／人，捞螺蛳的每月定量45斤／人粮票，干部27斤／人。厨房大厨二厨烹饪，黄鱼、鲳鱼、带鱼，鱼鲜耗食油；正餐一份葷素拼盘，蛋花汤自勺；无锡大米饭自订饭量；早餐馒头花卷稀饭面条馄饨，变化；螺蛳酱菜。三餐伙食免费。比后来名校食堂、市府食堂买饭票菜票伙食好多了。水手长拿一瓶酒，我喝一小杯，谢了告辞。我家男子酒量尚可，不嗜马尿。爷爷辈在英国船长手下捞螺蛳，严禁酗酒，违者开除。我不烟不酒，似少了一些交际朋友。

船靠南通，船长徐家林喊我，上岸逛逛。六个水手闻讯来了劲头跟着去（值班的没去）。徐船长到路边店，油条豆浆煎鸡蛋大混饨，请我们每人一份。我说谢谢，船上早餐已吃好。他拍拍我肩，坐桌对面，说吃！路边有二八大杠自行車，每車0.5元／人，后架载客去狼山；徐叫了两辆車他我就走，说他付资。其他的叫車分沓而来，自己付资。自行車载人不算违章，长江沿岸我新鲜。登上狼山顶木亭，啊，万里长江第一山，豪迈。与船长等众合影，摄影点我提议付资。車过山麓唐朝诗人骆宾王之眠。那几辆自行车人如约等着，三五里路骑回码头。車资照例。我第一次领略江北风情。真是纯朴朴好地方。若在江北小镇谋生，充一枚老师，教小学怕不够资格…

过九江，徐叫我上岸搬東西。又请吃肉丝面、煮鸡蛋、豆腐脑。两个人，他说做任何岗位，平常说的好做得好，容易、表象；关健时刻能拿火、能顶事，蛮难！央企二级工月薪40我。年纪轻，前辈领导的话，非一时听得懂、理解透。老派上司招待吃，小吃也是礼性。青睐方式一。

解放初派来华206登陆艇船长赵德安，人高马大，一表人材；跳遍上海的商业舞厅，老板娘称他大K；他介绍说我的二副阿弟。教24岁的二副M跳舞，来格舞妹，拖黄包車（女教男跳）。吃饭洗澡烫衣理发舞票，乘电车坐三轮車，费用赵出。赵说，喊你出来莫耽心害怕，你工资低养老娘，我工资高；看你工作敬业好助手，见见场面；我想到儿子H。老派上司带你玩，跳跳舞也是欢场乐子消费。青睐方式二。

H是中央大学机械系学生，抗战从軍在重庆青木关译员培训，派遣飞兰姆伽基地；戰車学校说当什么翻译？正差人材，做戰車机电官好了，任命同中尉軍阶。抗战胜利后到沈阳戰車营，被俘。

审问后，一位解放軍干部，单独与H上尉谈话。说驻印軍时你是教官，我是学生；人们背后调侃你是赵螺丝，摆弄M3A3史都华发动机，一板一眼的，没有你不清楚的。干部写好路条，释放了H。

M学会跳舞，有了交际；苏南来的17岁舞妹陆X，M迷。一次夜里轮渡收班了，M雇舢板过黄浦江登船，无舢板费支付，找人借钱。次日赵谈话M，陆X不适做妻，没文化、没职业。漂亮，有什么用？赵叹息，我与你舅舅是同行朋友。从西崽到船长，哪一个工作台阶敢马虎敢糊弄？儿子H考上中央大学，家族都高兴，认为比我有出息。行船走水的人家，出一个秀才多么不容易。抗战胜利规定大学生从軍可重返大学完成学业。H不，一根筋跑到东北当上尉。从山城、南亚、到东北亚，奔波交关。当了俘虏回到家，我和老婆与他讲好，去机器厂做技术员该结婚了。

那年船靠上海虬江码头，在美制报废戰車钢铁堆里，碰见H穿着油腻腻工作服，灰头土脸，带着一拨戰車兵，折东补西鼓捣。H说同学介绍又进戰車营当工程师了。国軍戰車冲击黄金大戏院，有他；上海人背地吐槽他们是赤佬部队。上尉是什么？这小子官迷了吧。聪明不正点！薪水不如你二副。你好好做事，不要学我父子。重庆民生轮船公司董事长的儿子，中央大学机械系毕业，在华字登陆艇做工程师，正经事体啊。H谈了个宝山妹对象，次日晨误了正点到港口，迟到10分钟，装载戰車营的中字号登陆艇刚刚离开码头，开台湾。赵未透露解放后H隐瞒历史，考入大学航海驾驶系。闻H四年后毕业到江字号客轮做二副，审干运动被送劳改；后来赵被开除公职，劳改。

华206艇调来船长邓应文，为M介绍城市领导机关女干部（中学生），结婚。我的父亲母亲。大江大海的普通人。

旧軍队搜罗残兵败将，负隅顽抗。徐蚌会战失败，从包围圈脱逃的人，特征有三：前期戰斗未伤亡，有头脑体力不为缺粮弹耗虚，对突围路径的正确判断谋略。胡琏能出去，自有戰场机警，指挥果决；有戰車速度，有精干的驾驶兵观测兵；有第11师的孤注一掷，工兵营血拼铺路。杨伯涛、覃道善的分路牵制。胡负重伤，未出去的黄维、吴绍周均无恙。脱逃非运气，被俘乃重生。胡一上戰車，自充車长，切实戰术指挥本車逃跑，小地图小处一步一关过，大地图大方向渡过澥河、北淝河、涡河，向西大迂回向南，連夜越野钻隙，戰車硬是油箱耗尽。尹俊率脱逃残部一两百人，从东北方徒步大迂回向东向南大几十公里，几天几夜，与民兵发生戰斗，才抵固镇。狐狸（胡）晚年笔记，地有所不守，惟軍是保。没有軍力，什么都完了。戰車第二营确山出发兵力约500人，溃逃约100人回到南京。1949年1月，戰車第三团在上海重建。首先重建第一营；辖第一連、第三連，軍官和車长从原戰車第一团人员调配，整训士兵。从菲律宾、关岛买回几海船美軍废弃的钢铁M5A1史都华（M3A3改善型），堆积在虬江码头，由戰車营工程师技术员和工厂进行整修。有的基本完好，充电加油即可；有的要更换零部件，工作量很大。急需戰車装备成軍，形势非常紧张。

双堆集戰車突围，少有当事人回忆记述。兵团司令副司令被俘，一副司令脱逃，戰車营車炮全丢了，失败的事情。原戰車第二营第六連少尉車长Q，双堆集徒步脱逃后，加入上海重建戰車第三团第一营第三連任少尉車长，从虬江码头回沪江大学墙外临时驻地，看见原第六連少校連长甘义三。Q高兴地向甘連长报告，你回来了，好！陈营长也回来了！甘显得满脸心事，嗯了一声，走开了。几天后，听说甘义三回徐州去了（城市解放）。Q写出原第二营陈营长的名字，说双堆集突围负伤，戰场脱逃而来（李寿益上尉沐巨梁少尉等没写营长姓名）；甘、周名琴与胡琏同車脱逃出来，周晋升为重建戰車第三团第一营第三連連长。甘未留队回徐州。在上海，陈营长、甘义三、周名琴见面了。笔者搜集研究写了几篇小文章，指出这一点。上司对陈营长、甘連长评价？各自行为表现？不能臆猜。当事人无言，其他人不会多言。中下级老派軍官。仅供参考。笔者再没见陈营长甘义三信息。周名琴中校退役，写了一本小书。平淡軍旅。

戰一营在上海整合M5A1史都华戰車共22辆，汽車22辆等，分别装备第一連、第三連；第二連是士兵徒手训练。4月，两艘中字登陆艇运载戰車第一营到台湾（赵H掉船）；后来，第一营率第一連、第三連调防金门岛，这部兵力420人。22辆戰車和人员编制大大缩水，勉强支撑使用。

那天下午戰車营在海滩防守演习，第三連第一排的66号M5A1戰車在垄口地带履带故障。位置处于大金门岛的蜂腰地带。周連长根据条令，命令第一排辖另外两辆戰車就地守护故障車。晚上周开汽車去垄口察看故障車，行路半途，自己的車也坏了。只有走回連部。中尉排长楊到連部领了餐，带到垄口海滩给兄弟们吃，海风冷，饭菜凉。午夜过后，地雷爆炸报警枪响，楊排长接到周連长无线电话命令，向海面开火；第66号故障戰車第一炮，打中黒夜里海里来的木帆船队一桅杆，引起弹药船爆炸燃烧。

解放軍进攻金门失利，国軍陆海空各部大邀其功，没有戰車营的事。胡琏任金门防守司令官，厘清戰绩，认为裝甲兵居于首功；戰車第一营是金门之熊。

第66号M5A1史都华戰車的炮长熊震球上士，说接到命令胡乱开了一炮。父母去了，他中学升学无望生活无着，1947年在武昌投軍戰車兵16岁；其父曾是黄埔軍校教官，任职湖北省厅；其两兄也是中央軍校毕业。戰后士兵幽默震球上士，喂，熊一炮。长沙人氏。

出发金门前，装甲兵司令想派老成持重的人出任戰一营营长。戰三团团长反对，认为这个营的两个連官兵，被原戰一团及上峰宠坏了，调皮捣蛋；派性格刚烈的陈振威中校才镇得住。陈营长到任即逢戰。据传，戰后陈被本营下级官兵半夜伏击，打成重伤。

噢，小螺蛳，捞螺蛳。

昨夜闲话一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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祝福春节快乐！

照片：1.釆蓮南塘秋，蓮花过人头。低头弄蓮子，蓮子清如水。古诗西洲曲。盛夏湖北湖南的新鲜蓮子，食之清火。2.小学生放学了。3.汉口沿江大道雪景。父亲母亲在岸上住，母亲在一元路江畔上班。我从堤上走过。4.大学生赛艇队。5.海港风帆。6.红螺蛳。好好看。7. 秤砣。称一称小螺蛳。了了人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