墙上挂着的佛像旧了。
“爸爸,佛像蒙尘了。”
“到今年元旦再换吧。”
“哦。”
“你看着,佛在天上,人在地下,佛永远会保佑着我们家的。”男人说罢便双手合十,向佛像深深地鞠了一躬。眼前的佛像,好似散去尘埃一般,散发着淡淡的光。
“哦。”
元旦到了,墙上的佛像干干净净,金身上散发出的光芒,映着窗外的雪光,交织着一个迷幻的梦境。
“爸爸,为什么不去换了他?”
桌边的男人眼神浑浊,盘起来的腿也失去了血色,好像两根旧木头,枕在身子底下。
“儿子,家里没钱了。”
“怎么一下子就没钱了呢?”儿子脸上露出慌乱的深情。
“佛爷是不会放弃咱们的。”
男人恭敬地掂起一根香,拂去香炉上薄薄的灰,插进厚厚的香灰里,喃喃道:“弟子不肖,望佛祖恕罪,为弟子指点迷津。”
“你不是还有一套房子吗?”男人的耳里传来幽幽的声音。
“多谢佛祖!多谢佛祖!弟子完劫以后一定再造金身!”男人双手合十,跪了下去。
“爸,我们就一栋房子了,真的要卖吗?”
“卖卖卖,佛爷说的,时来运转,他不会欺骗我的。”
春天到了,暗淡的佛像渐渐被光照亮了,原先的金色染料,熠熠生辉。也许是因为久居的困顿,看到光的时候,男人下意识地闭上了眼睛。
“我还以为我能死在这里。”
“今天要过户了,把这张协议签了,明天搬。”
男人拿起笔,颤颤巍巍地写上自己的名字。
“我走了,你再好好看看你这房子,明天就不是你的了。”
“不留下吃顿饭吗?”
“你能招待我吃啥呀?走了走了!”
“您忙,您忙!”男人拉开门,一个高大的黑衣人忙窜了出去。
男人从抽屉里掏出计算器,颤抖的手险些拿不住小小的计算器:“房子,还了最后一笔债,我们总算不欠人家了。”说罢,男人眼中流出了泪。
“咚咚咚”
开门一看,儿子站在门口,手中提着一打啤酒。自行车把上,还挂着一袋龙虾。
没东西下肚的日子永远是漫长的,然而男人和儿子早就练就了睡觉这种好功夫。晚上6:00,两人方才从被窝里爬起来,急不可耐地打开了袋子。
“不行,我不能吃这个的,佛说过,不能杀生。”
“爸,我们都这样了,佛也没来救咋们,我们还听他干什么。”
“不行不行,我这样会下地狱的。”
“什么话,快吃。”说罢便把一只虾塞在男人嘴里。
男人咀嚼了两下,甚至,虾中流出几次汁水,男人都数的清清楚楚。“佛啊,原谅我吧。”
“砰”儿子打开了啤酒,递给男人。
一斤小龙虾,一打啤酒。男人和儿子,用了六十分钟零二秒,就吃完了。男人已有了醉意,斜着眼,翘着二郎腿,套头看了看佛像。
“佛…佛像活了!”
“你和你的儿子破戒,吃荤喝酒,我奉命前来捉拿你们前往阿鼻地狱,永世不得超生。”
男人一哆嗦,“我佛慈悲,弟子和弟子的儿子实在是太饿了。一生破一次戒,就需要去地狱吗?”
“多说无益,食荤,便是破戒。还敢如此执迷不悟。”
“弟子…弟子在最苦的时候,也没有断过善心,为什么佛祖就不肯救救我,现在,还要抓我!”男人血丝遍布的眼睛噙满了泪水,拳头咯咯作响。
“佛祖为什么要来救你,你吃荤,就是罪过,喝酒,就是心不诚!”
“你瞎说!”男人拿黄色的袖子擦了擦眼中的泪,提起手边的一把小刀,捅向眼前的佛祖。
没想到,这一刀竟然扑了个空。眼前的佛祖拿着手中的小瓶,对着男人就是一下。
男人吃痛,拿着刀,再向佛祖捅去。这一刀,中了。
“爸,你干嘛?”
男人的脑袋上挨了好几下瓶子,满身血迹的他已经疯魔,一刀一刀向面前的佛祖捅去:“你一定不是佛祖!佛祖是不会害我的,我要杀了你!”
“砰!”一个瓶子在男人头上爆炸,头破血流的他,再一次将刀子捅进了佛祖的身体。两人厮打着,最后一起倒下。
傍晚,邻居们出去遛弯的时候,看见一道光束流出男人家的锁孔,溢满了楼道。
执勤的警察撞开了门,发现公寓里满是金光,两个男人,一老一小,一个握着酒瓶,一个握着刀,浮在光的海洋里。墙上的佛像,仍然笑着,漾着暗淡的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