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着那轰隆隆的声响,挖机高举起它的百变挖手,一下拍倒了一段墙壁。完整的院子就像被凶狠的拳头暴揍一拳,而打掉一颗大牙。溅起的尘灰则像血雾一样,四处飞散,空气中弥漫着一股腥味。咧着嘴,缺了牙的院子,像个老人在对她的儿孙笑着,作最后的告别。而她的儿孙则像一根根木头,一块块石头木然地望着,没有任何反应。他们仿佛被抽去灵魂,已然分辨不出疼痛感觉,只剩一具具肉体行尸,僵立残存在风里。
而挖机却一拳又一拳地奋力而高亢地击打着这个院子,以及院子里的房屋。这些院屋像似有罪的,患了恶疾的。如果不然,何以会遭受如此的捶打,破毁,如此地遭人厌恶,嫌弃。也有可能由于院屋堕落,变异成魔鬼,而击打它的拳头是天命的,正义的维新神拳。不需要同情,更不需要留恋,打倒这个老顽固,拔去这颗眼中钉。只有这样,才能救人于水火,拯民于奔途。才能使人们绷紧神经,低着头,弯下腰来,像牛马一样温顺地劳作。
现代的力量就是强大而猛烈。那耗费一家人,数代心血,历经几十年甚至百年的而形成的院落,村庄。在挖机的神勇无敌与不知疲倦下,只用数小时或十几天就把它揍得体无完肤,轰然倒塌。变成血肉模糊地一片瓦砾灰堆场。没有经历过战火的惨伤乱离,没有目睹过战火后的疮痍衰败。在这片断壁残垣,瓦砾灰堆场中,却似感受到了它的猛烈与残酷,它的野蛮与凶暴。曹操愤慨着白骨露于野,千里无鸡鸣。屈原长歌着哀民生之多艰,长太息以掩涕兮。而过去的这些是源于乱世的,而今时势太平,国富物丰,何以会有此种哀伤与彷徨,何以会有此种忧愤与痛伤产生,萦绕。
天黑了,鸟儿三三两两,成群结队的归了巢,小动物们也躲进它们的洞穴。而无家可归的人们,只得在这片瓦砾堆旁,用篷布支起一个窝棚,以暂庇身用。而家具,什物则凌乱地露天堆放。养了几年的狗子,似乎亦明白些什么,寸步不离地守护着。林木萧萧,雾气朦朦,虽已入春,仍有寒意不时地拂过人们的心头。即使明朝有太阳升起,它又怎能暖回那遭受过伤害的心灵?
前些年,纪念先人的坟头,在一张白纸下,几乎被全部推平,惊扰得他们无法安息,几弄到无葬身之地。而今,又轮到活着的人们亦不得安生。失去了家园,失去了灵魂;失去了土地,失去了祖先。人们除了双手,双脚,还需要失去什么,还有什么可怕失去的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