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似乎找到了至高无尚的感觉,变本加厉。她让跪在地上的人员不停地磕头作揖,高呼万岁,有人不服从,她就继续显示出怪异的动作和声音,让人们相信她就是最神圣的神秘力量。几乎所有的人都屈服了,我们惊恐地看着眼前的一切,不明所以。然而妈妈越来越癫狂,但凡有人试图发表不同意见,她就会展示出被奇异力量灵魂附体的样子,让人们一一就犯。只要顺从,她就收敛了,不再高声喘息。
我们不能明白,她怎么可以做到瞬间变脸,更不能明白她怎么能让那么多人一一就犯,听从她的无理要求,然而,也许是因为无敌,也许是因为胆怯,也许是因为敬畏,总之,人们听从了她,黑压压地趴了一地,跟着她的节奏,呼唤着万岁万万岁,万寿无疆。
我和妹妹流着眼泪,拼命在试图拉住她,她始终无动于衷,面如铁灰,我们小小的心在无助的呐喊,绝望地哭泣。
一夜下来,我们准备去找大姨—--妈妈曾经无微不至地接济关照她们一家,每隔几天大姨家都会派两个表哥或是表姐来我家,一般都是健壮地表哥们来,每次来都会挑着满满地担子回去,家里有的各种农产品,几乎都给大姨家带回去,每次都能千恩万谢地满载而归。去找大姨,一定没错儿,大姨一定会帮助我们的。
路上,妈妈暂时恢复了平静,到了大姨家,妈妈继续开始高谈阔论,当有人提出不同见解时,妈妈又照例发作了,到了晚上,她的症状更严重了,她高声指责眼前的人们,亲戚们由起初的惭愧,尴尬,变得恼羞成怒,纷纷上前按住这个似乎不受控制的亲人,妈妈拼力挣扎,我和妹妹惊恐的哭泣着,姨父表哥们变得前所未有的暴戾,指着她让我们:滚出去!。我心想,这么晚了,大姨会出面挽留的。然而,此时的大姨,同样露出狰狞的表情,让我们走。妈妈继续癫狂着,一幅无所畏惧的样子。看着妹妹惊恐地看着我的眼神,年少的我几乎绝望了:除了大姨家我们不认识任何人,没有车,乡下的深夜漆黑一片,外面伸手不见五指。我看向至亲的大姨,然而在她一脸决绝的表情里,我们看不到一丝挽留。
这时一个女人的声音挽救了我们:这么晚了,先上我家吧!后来我们才知道,这是我们远房的三舅母,半夜,拖着大大背包,我们跟着陌生的三舅母回到了她家。
在无尽地暗夜里,被恼羞成怒至亲的亲人,赶出家门,却被素昧平生的人无条件接纳,这在我小小的人生之中,改变了对亲情的认识,也扩展了对人性的理解。人,是多么复杂的动物,亲情是多么复杂的关系,对他人的仁慈并不会必然地换回同样的温情,即便是亲人之间也未必。仁爱并不在于亲情之间,也许陌生人甚至会比亲人更仁爱。可是,我永远不懂自己至亲的母亲。她怎么会做出那些奇异的事情,如果不是神奇的力量在作怪,她想过那样做会让自己的两个年少的女儿在陌生的环境里,面临什么样的未知和危险吗?她真的是病了吗?至今,我仍然不得而知。在那个无尽的黑夜里,16岁的我,一夜之间长大了,或者应该说,在那一个漆黑的长夜里,我一夜之间改变了,我不再是一个天真烂漫地少女,那一夜改变了我对亲情的认知,我不再单纯地相信亲情,也重新认识了人性复杂—为善并不能换来回报,至少不会有天经地义的回报,即便亲人,也不能完全依赖,友善会在不确定的时候出现,有时陌生人的好人也许会比亲人可以依赖。
也许,从那个晚上开始,我们的眼睛里便被蒙上了那个夜里的色彩,从此以后,我们的眼睛里,再也化不开那个夜晚的颜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