艺术构思是超越时空的形象思维,其天马行空的想象特点,决定了作家的艺术构思过程具有通塞不定、难以捉摸的性质。对此,陆机深有体会,并在《文赋》中作了形象的描绘;而对其中通塞的规律,则表现出困惑和不解。其云:
若夫应感之会,通塞之纪,来不可遏,去不可止,藏若景灭,行犹响起。方天机之骏利,夫何纷而不理;思风发于胸臆,言泉流于唇齿。纷葳蕤以馺遝,唯毫素之所拟;文徽徽以溢目,音泠泠而盈耳。及其六情底滞,志往神留,兀若枯木,豁若涸流。揽营魂以探赜,顿精爽而自求;理翳翳而愈伏,思轧轧其若抽。是以或竭情而多悔,或率意而寡尤;虽兹物之在我,非余力之所戮。故时抚空怀而自惋,吾未识夫开塞之所由。
陆机说,作家心灵与外物的感应以及由此而来的文思的通塞,具有行踪不定、来去难以把握的特点。文思枯竭之时,仿佛影子突然消失;文思涌现之时,又如声音骤然而起。当作家进入良好的精神状态之时,思维敏捷,没有什么纷乱的思绪不能梳理;其美妙的构思犹如春风般在胸中荡漾,其优美的文辞似清泉般汩汩流出。而当作者情思停滞之时,即使勉力而为,也很难进行下去;好像兀然而立的枯木,又似干涸空荡的河床。所以,作者有时殚精竭虑反而徒增许多遗憾,有时率意而为反倒颇为顺利,让人感到文章虽由自己写,却又并非自己的意愿所能左右。面对这种情形,陆机坦承自己经常抚空怀而叹惋,搞不清文思通塞的原因之所在。
应当说,陆机虽然尚未弄清文思通塞之理,但他以切身的创作体会,对这个问题第一次作出如此深切的描绘,可谓功莫大焉。实际上,刘勰的《神思》篇在很大程度上即是对陆机所提出的这个问题的回答。
章学诚曾指出:"古人论文,惟论文辞而已矣;刘勰氏出,本陆机氏说而昌论文心。"其实,《文心雕龙》之"论文心"与《文赋》并不相同,所谓"本陆机氏说而昌论文心",只有在《神思》篇才是符合事实的。因为陆机所谓"开塞之所由"已经不仅仅是艺术构思的问题,而是涉及了艺术传达的阶段,所以刘勰的回答也并不限于艺术构思,而是着眼于整个创作过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