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着《斗战圣姑》那一章。
宋蕙莲死了,孙雪娥吓坏了,跪在吴月娘的面前,吴月娘走到哪里,她就跪着跟到哪里,央求不要把她和宋蕙莲打架的事儿说出来。
吴月娘告诉西门庆:宋蕙莲因思念来旺儿,一时想不开自尽了。西门庆的反应是:恁个拙妇,原来没福。
注意:西门庆并无任何悲伤,只有性没有情就是这个样子:死就死了,旧的不去新的不来。和丢失一双手套,一顶帽子没什么区别:最多可惜一下。
情这个东西,不是随便就会动的。没有情或许少却许多悲伤,但是一具空空荡荡的肉体,在这世间穿行,活上百年,又有什么意思。
所以在电影电视里,那些不死的吸血鬼们总是深情款款,虐心至死,他们活的太久,因而洞悉活的意义。
西门庆平日里对宋蕙莲嘴上抹蜜,心肝宝贝儿的叫着,无限宠爱的模样儿,都是假的,不经大脑的虚情假意。
判断真情和虚情假意其实很容易,只要不是傻子,每个人心里都很清楚。(这也是宋蕙莲当初求西门庆放来旺回来的原因)
不过能用嘴巴说出来的,都不是深情。
《神雕侠侣》中,杨过遭逢强敌,命在旦夕之间,小龙女神态自若,只等杨过被绝情谷主用带刀钩的渔网勾住,自己也就扑在渔网之上,与他相拥而死。想到此处,心下泰然,觉得人世间的愁苦就此一了百了,嘴角不禁带着微笑。
金庸把这段情描写的极好,情到深处便是生死相随,无需废话。
县衙也收了一张上报的帖子:西门府上夫人请客,看管银器的丫鬟宋某某因失丢一把银壶,怕主人苛责,自杀谢罪了。
什么叫生命轻如鸿毛,宋蕙莲做了诠释。
宋仁的棺材铺近期生意很好,连西门庆府上也来购买棺材,宋仁高兴地嘴巴都合不拢:死人好啊。有人偷偷地告诉他:你闺女死了!
宋仁忙跑去地藏寺,拦住不让火化大闹,说西门庆强奸自己的女儿,而女儿贞烈坚决不从,被逼至死,要去告他。(想象力很丰富)
两个公人,一条索子把宋仁拿到县里,说他打纲诈财,倚尸图赖。当厅一夹二十大板,打的鲜血顺着大腿往下流。又让他写了一纸供状,再不许到西门庆家缠扰。可怜的宋仁,年纪大了,又受了这重型,加上气恼,回家大病一场,一命呜呼。
两条人命,消失地无声无息,就好像从未出现过。
西门庆的心情没有受到任何影响,他在狮子街又开了一家大的绒线铺,生意兴隆,日进斗金。应伯爵给西门庆推荐了一个人做掌柜,此人叫韩希尧,原文这样描写他:性本虚飘,言过其实,巧于词色,善于言谈。许人钱,如捉影捕风;骗人财,如探囊取物。(不过看起来倒是真适合做生意)
家住在县东街的牛皮巷(名字很贴切),他自从做了掌柜,需要经常夜间看店,于是并不天天回家,他有一个弟弟韩二,和嫂子王六儿早就勾搭上了,大家都很高兴:这工作能挣钱还与人方便。
谁知道这牛皮巷中有许多无业浪荡子弟,看王六儿每天涂脂抹粉的在门口招摇,很风骚的样子;可如果去撩撩吧,她还张嘴就骂。群众们都很愤慨,同时眼睛是雪亮的:“我们一看你就觉得有问题”。反正闲着也是闲着,这帮小伙子就当起了私家侦探,很快就发现了韩二和嫂子的奸情。
明朝对于通奸的法律规定是很严厉的,一般抓了现行后打100大板(参考:一般情况下20大板可以打的人鲜血淋漓,30大板基本上就一命呜呼了),所以,这帮人是一心要为民除害啊。
一日中午,韩二和王六儿插上了门,在房中酣战正激之时,一大群人如同天兵天将一般,突然出现在现场,韩二想跑,被一拳打到,两人的衣服都被没收,用一根绳子绑着拴了出来,前往县衙。
牛皮巷轰动了:好精彩的画面啊,马上挤得水泄不通。大家都评头论足:啧啧啧….
人群中有个老头问身边的人:“他们怎么了,光着身子绑一起?”“叔嫂通奸。”老者说:“那一定得严惩,叔嫂通奸都是死罪,要判绞刑!”
旁边有认识老者的,这老者名气很大,叫做陶扒灰(扒灰就是公公通奸儿媳),儿子一连娶三个媳妇,都被他扒了(我总觉得红楼梦中描写的扒灰灵感便来源于此)说道:“你老人家深通条律,像这小叔养嫂子的便是绞罪,若是公公养媳妇的是什么罪?”
那老者低着头,一声儿没言语走了。(不要脸能到什么境界,判断一个人是否值得尊重绝对不是因为其年龄,恶人一样会老,仍然为老不尊、倚老卖老、侍老成凶。)
这个小插曲就看出:社会风气沦丧到什么地步。
写到这儿,我就想起前不久到处被疯转的文章。先拿木心先生的那首诗来作名字:从前慢,一生只爱一个人。(诗只是文学作品,抒情而已)
然后举一个白头到老的例子来对比现在:人心如何不古,世风如何日下。
我特别讨厌看这类文章:许多人做一辈子夫妻没有离婚并不是因为什么爱情,可能压根就没有爱情,甚至连亲情都没培养起来,只是由于种种原因凑合再凑合,实际生活烂得简直不堪入目。
又不知道内情瞎感动什么?
而且,我更想问的一个问题是:从前,从前到底是什么时候?
我一直非常疑惑。
且看下回。